卡拉德沒想到, 跟女公爵談個生意,最後把自己談進大牢了。
當然,這也不算大牢, 其實還是個很乾淨的房間, 隻不過他既不能出門,也沒有飯送過來。
卡拉德懵圈了。他在房間裡呆到天黑,沒人來給他送午飯, 所以他的肚子從下午就開始咕咕叫個沒完, 饑火那是一陣陣的往上躥, 燒得人根本坐不住。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卡拉德開始的時候還在思考, 現在也餓得腦袋轉不動了。正當他準備撲過去踹門,並且搬出自己的身份要求得到“與身份匹配的待遇”的時候,門開了。
一股香味隨著被推開的門撲了進來,燭光映照著餐盤, 上麵放著的東西乍看倒像是切成片又烤過的麵包果, 但卡拉德知道不是。
食物有三種不同的顏色, 一種是橙紅色的,比較柔軟, 口感香甜,仿佛放了糖一樣;另一種顏色淺黃,上麵灑了一些鹽和香料, 又鹹又香;最後一種顏色淡白, 口感微滑, 表麵澆了一點油脂,十分鮮美。
卡拉德從來沒有餓過肚子,所以這頓晚餐雖然沒有肉也沒有水果和蔬菜,但他仍舊把整盤食物都吃了個乾淨, 而且還覺得頗為滿足。
“好吃嗎?”有人問他。
卡拉德這才發現送飯進來的人一直沒有離開,隻是房間裡就這麼一支蠟燭,這人的臉隱在暗處,他都沒看清人家長什麼樣子。
這到底是鬨什麼?卡拉德很想質問,但他的嘴比腦袋快,已經自己回答了:“好吃。”
“那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卡拉德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妙,試探著回答:“一種——果子?”畢竟吃起來跟麵包果也有相似之處,也許是什麼他不知道的樹上結的果實?總不會是什麼魔植的果實吧?
“不是。”對方似乎笑了一下,“是埋在地下的根莖,就是沒有被光明神賜福過的食物。”
卡拉德驀然僵住了,之前女公爵說過的話好像又在耳朵邊上響了起來,他簡直難以置信,女公爵把他關起來餓肚子,就是為了讓他吃沒有被光明神賜福過的食物?
“餓肚子的滋味怎麼樣?”送飯的人聲音裡還有點笑意,“還是後悔了打算再吐出來?”
都吃進肚子了,怎麼吐出來?卡拉德簡直要悲憤了!但是,但是那幾樣食物味道又確實不錯……
“放了糖當然好吃……”卡拉德吭哧半天,終於找到了可以反擊的地方,“糖,鹽,香料,還有油脂,這些平民怎麼吃得起!假如不放這些的話——”
“首先,並沒有放糖,紅薯本來就是有甜味的。”對方不緊不慢地回答,“其次,在長雲領,鹽隻賣兩銀幣一斤,未來還可以再便宜一些——”
“什麼!”卡拉德都顧不上聽後麵的話了,“你騙人!”這種毫無苦味的細鹽怎麼可能隻賣兩銀幣一斤?至少得五金幣!
對方沒有理睬他的質疑,繼續往下說:“至於香料,跟鹽的價格差不多。因為產量有限,所以這個價格暫時不會再往下降。最後,油脂沒什麼稀奇的,長雲領的領民,即使吃不起肉,也能買一些豆油,給自己的湯裡添點油脂。”
卡拉德想要大喊這都是謊言,但是話都到嘴邊了,他最終還是沒說出來。雖然這些話聽起來就像是謊言,但是他現在就身處青石城,究竟是真是假,他隻要讓管事們去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對方騙他有什麼意義嗎?
但是這真的太不像真話了,有什麼地方的平民能過得這麼奢侈的嗎?對了,對方還說豆油,這就是謊話!豆子裡哪裡有油!如果豆子也有油的話,平民的豆子湯豈不成了營養豐富的好東西了嗎?
“豆子確實是好東西啊。”對方很輕鬆地說,“它可以肥地,可以榨油,還可以做出營養豐富的好食物,沒有肉吃的人,如果能吃豆子,也能補充營養。”
聽聽,這謊說得都沒邊了,光明神聽見了怕不得降下一道閃電來劈了他呢。豆子能代替肉?豆子煮著吃清湯寡水,烤著吃會脹肚子,也隻有平民沒得吃才吃它,這要是能當肉,那平民真是睡覺都要笑醒了。
“沒想到這些年,表兄也知道平民過得不容易了……”
“我當然——”卡拉德突然頓住了,這人說什麼?表兄?誰的表兄?
卡拉德還記得他的人設是個小商人,誰會上趕著一個小商人叫表兄呢?但如果——他的表弟不少,可是都在千島之國呢。
蠟燭的光忽然明亮起來——不,不是蠟燭的光,而是那個人用手指在燭焰上輕輕一撥,燭焰就忽然擴大了一圈,顯得整根蠟燭都頭重腳輕,很讓人擔心它是不是會一頭栽倒下來。
但是卡拉德現在顧不上什麼蠟燭,他的眼睛緊盯在燭光照亮的那張臉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何塞?不,不可能!”
何塞微微一笑:“表兄的模樣沒怎麼變,耳朵下麵這顆痣也沒變。”要不是這顆半月形的痣,他也沒那麼快一眼就把人認出來,再怎麼說模樣沒變,也是分彆了好幾年的。
而在卡拉德眼裡,何塞的變化就更大了,他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表弟時,他臉色蒼白躺在床上的模樣,一條腿不自然地歪扭著,那個假模假樣的紅衣主教站在床邊,握著十字架歎氣,說什麼神的旨意。
那時候何塞還是金尊玉貴的小王子,雖然每天勤奮地進行騎士訓練,但身上還有宮廷教師教導出來的矜貴與精致,而且他長得好,卡拉德的母親就整天想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但是現在,何塞的臉還帶著當初的輪廓,但整個人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千島之國的人膚色本來就略深一點,所以無論男女都喜歡塗抹讓皮膚白皙的香膏,何塞也不例外,但是現在他已經是蜂蜜樣的膚色,頭發不像當初一樣梳理著整齊的小卷,而是剪得短短的,任由那些發卷隨意散開。
總之,卡拉德一眼看上去,就覺得眼前的人哪兒哪兒都對不上他記憶中的表弟,但直覺又告訴他,這確實是他的表弟。
“但是你不是——”卡拉德忽然想起來,其實他們隻是參加了表弟的葬禮,但並沒真的見到何塞的屍體,隻是當時何塞已經成了神棄者,大家就好像都覺得他應該是因病去世了。雖然卡拉德家裡疑心,但也隻是疑心第一王妃又下了什麼毒手,可是查又查不出端倪,也隻能放棄,卻沒想到何塞還活著。
“是我自己要離開王宮的。”何塞現在再說起多年前的舊事,已經沒了當初的激烈,但對教會的厭惡仍舊絲毫不減,“當初從馬上摔下來就不是意外,紅衣主教故意沒有給我正骨,就宣布我是神棄者。我不想背著這個名聲留在王宮,所以就悄悄離開了。”至於離開之後王宮裡要怎麼辦,他就不管了。
說到底,當初他被宣布為神棄者,老國王的態度也隨之改變,少年氣盛,對父親也有了怨恨,所以才一走了之,完全不顧後果。
不過,直到現在,何塞也並不後悔,甚至覺得自己走得對。離開王宮之後他當然是吃過苦的,但是也正是這些辛苦讓他覺醒了鬥氣,直到遇到陸希之後的突破,這些都是在王宮之中不可能得到的。
他這麼一說,卡拉德才想起他的腿來:“你的腿——什麼叫正骨?”他這會兒才想起來,剛才何塞給他送飯進來的時候,走路的姿態可是十分正常,並沒有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