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斯大公正在左右為難,宮殿的門被推開,露出一張臉來:“父親,您在跟誰說話?”
“菲特麗。”大公看見自己的女兒,緊鎖的眉頭也下意識地鬆了一點,“是瓦希德……”
因為隻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所以阿古斯大公平常倒也並不向女兒隱瞞公國的情況,雖然他並沒有指望女兒將來能成為繼承人,但讓她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
“木薯?”菲特麗睜大了碧藍的眼睛,“真的有那麼高的產量嗎?那父親,我們當然要種呀!”
“可是一旦種植,怎麼瞞得過教會……”阿古斯大公苦笑,“我們不能沒有教會。”
“但是長雲領不就沒有教會嗎?”菲特麗自從上次瓦希德回來講起長雲領的女公爵,就很有點心向往之的意思,“他們還不是過得很好,領地還擴大了。”
海風郡易主這事兒,阿古斯公國也得到了消息,不能不佩服這位女公爵。但阿古斯大公可沒有那樣的底氣,第一他這裡沒有女公爵那些賺錢的商品,第二他的公國也沒有一位天騎士坐鎮啊。
菲特麗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說:“父親,我們為什麼不跟女公爵談一談呢?”
“談什麼?”
“談結盟。”菲特麗抬起頭,“女公爵願意教我們種植木薯,她真的沒有任何條件嗎?”
阿古斯大公沉默不語。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一個公國的統治者,還不至於天真——或者說愚蠢到聽不出來。女公爵那麼慷慨地提供木薯,可不是為了賣賣種子賺錢。
“她想——”阿古斯大公的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了。他覺得那位女公爵是要拉著他們一起反對教會,可是女公爵真的有那麼大的膽子嗎?再說反對教會,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不過女兒能想到這一點,倒讓阿古斯大公刮目相看。他總覺得女兒還小,不需要擔憂什麼,隻要將來他能給她找一個可以保護她的丈夫就好了。但是沒想到,女兒現在也會考慮問題了。
“父親,教會對我們不好,再這樣下去,我們說不定就跟蘇拉公國一樣了。”
阿古斯大公悚然一驚——女兒說得對,再這樣下去,阿古斯公國也會被吞並的!
但問題是,長雲領離著阿古斯公國太遠了,即使結盟,離得那麼遠,長雲領能給他們什麼幫助呢?萬一有事,長雲領也趕不過來啊……
“那就跟女公爵談啊。”菲特麗率直地說,“把我們的顧慮說出來,聽聽女公爵怎麼說。”
“這——”阿古斯大公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的女兒,政治談判,哪有這麼直接的?
菲特麗想了想:“可是那位女公爵,看起來也很直率啊。”
阿古斯大公不禁沉思起來——女兒說得好像也對。
“再說——”菲特麗也不至於就天真到啥也不知道,“我們離著長雲領那麼遠,難道她還能吞並我們嗎?隻有離著我們最近的,才最危險啊。”
彆說,菲特麗這無意之中,倒是領悟了“遠交近攻”的精髓。
不過假如這話要是讓陸希聽見,大概會感歎小姑娘還是稍微天真了一點兒,不曉得啥叫殖民地——聖城現在對南聯邦諸國,搞的不就是這一套嗎?雖然聖城用的是祈福與治療,而不是明晃晃地大軍壓境,但其實差不多都是那麼一回事。
但是阿古斯大公顯然也還沒有想到這上頭,反而是覺得女兒說得很有道理,躊躇再三之後,終究是如今缺糧的壓力太大,他還是下定了決心:“那就按你說的做。”
於是這個難題就拋給了陸希。
老實說,陸希也並不是什麼搞政治的好手,她的考慮也就是到“把難題甩給阿古斯公國,要糧食就要跟教會決裂”這一步上,然後與阿古斯公國結個盟,支持他們在南聯邦推廣木薯,多拉幾個盟友,如果反過來能分割布迪王國,把教會從南聯邦擠出去才最好呢。
結果現在,未來盟友把皮球又踢回來了——俺們種了木薯,教會不讓腫麼辦?
媽吔,這也要來問她?教會不讓又能怎麼的,還能舉兵衝進王宮,把大公殺了嗎?
不過想想教會的德性,有審判所那種地方,也真不好說他們乾不出來,難怪阿古斯大公會擔憂。
然而她有什麼辦法呢?難道長雲領派兵過去嗎?
“小姐,早點休息吧。”琳眼看那支魔法蠟燭都要燃掉一半了,陸希還在紙上畫來畫去,不禁心疼起來——啥的阿古斯公國喲,要從長雲領買糧食,還唧唧歪歪的那麼多事!害得女公爵這麼晚了還不能休息。不買拉倒,難道以為他們長雲領的糧食賣不出去了嗎?
陸希哭笑不得:“不是這樣——”
“我看琳說得很對。”海因裡希的聲音忽然從窗邊傳了過來,“你的態度就是太好了,那個叫什麼來著——人都是柿子撿軟的捏。”
柿子這個詞兒是用種花家的語言說出來的,還挺字正腔圓,就是人扒著窗戶說這種話,不免有點滑稽。
不過陸希倒沒覺得滑稽,反而有點驚喜:“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還快?”海因裡希從窗戶跳進來,想翻個白眼,看見琳在又忍住了,“我還先去看了蘇賽恩。”這一走就是好幾天呢,居然還說他回來得快!
琳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都要控製不住了。大半夜的,貼身男仆——好吧現在也沒人會隻把海因裡希當個男仆了,但就算是騎士,這大半夜的也不能爬女公爵的窗戶啊!更糟糕的是,女公爵竟然半點驚慌或者斥責的意思都沒有,顯然早就習慣了。
光明神啊,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爬窗戶的舉動已經有過多少次了啊!
但是琳還是忍住了,並且貼心地退出了房間。嗯,雖然這種舉動明顯是不妥的,但既然女公爵沒反對,那麼就沒問題!
於是沒問題的女公爵,就跟沒問題的爬窗男仆,得以毫無顧忌地說話了:“灰塔之行順利嗎?”
“勉強吧。”海因裡希一路風塵仆仆地往回趕,現在進了陸希的臥室,忽然間就覺得所有的疲憊都襲上身來,毫無坐相地往椅子上一癱,“灰塔裡,好歹還是有人沒忘記初衷。”
陸希倒是沒他那麼苛刻:“無儘深淵生存艱難,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是很難過的,還能堅持研究已經很不容易。”
海因裡希對她的寬容不十分滿意,但也沒有回嘴,隻說:“蘑菇種植的份量還不夠重,等下次過去,再把水泥配方給他們。”一個蘑菇種植,隻能讓魔族們多點口糧,甚至這點口糧還未必能分配到所有魔族嘴裡,並不足以給魔族帶來多少希望。但如果一點希望之後再有一點希望呢?
一點螢火隻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但點點螢火連續起來,卻能指出一條路來。隻要把這條路指示出來,自有更多的魔族會化為螢火,彙入這條光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