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終於說出了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 然後陸希這一晚上都沒睡著覺,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嚇了琳一大跳, 忙不迭地又要給她用冰塊敷眼睛,又要上脂粉什麼的,統統都被陸希拒絕了——這副模樣也好, 方便她向馮特公爵賣慘啊。
果然, 早餐桌上安娜夫人先驚訝起來:“這是怎麼了?是因為那個水渠不能建嗎?今年的情況居然這麼糟糕的嗎?”
陸希覺得這應該也算是一種進步吧。如果是從前,安娜看見她的黑眼圈,第一反應肯定不是民生,八成會懷疑她不知害了誰的相思病而夜不成寐,然後喊著這樣會影響她在舞會上的表現,叫她趕緊塗脂抹粉了。
而現在安娜居然會先想到旱情,可見她基層工作者的形象深入人心,真是可喜可賀。
“情況確實是比較麻煩。”這裡都是自己人, 陸希也不必說得那麼隱晦, “其實不同的神官, 祈福的作用也不同, 那個列文是治不了旱情的,今年王都和黃金領的收成都要下降。至於彆的地方——運氣好遇上一個合適的神官還可以,運氣不好的話,今年恐怕都要鬨災了。”
根據海風郡那邊商人們帶來的消息, 旱情幾乎遍布整片光明大陸,就連南聯邦諸國的雨水也比往年少。更何況還有一個變化現在還沒人發覺, 那就是隨著新神的降臨,神官們的力量在減弱,祈福的效果本來就在逐年下降了。
隻不過這年頭沒有哪個領主或者教堂會去費心統計這些數據, 還是陸希拿下晚風嶺之後,翻閱拜耳家曆年的收稅情況,才發現了這條不太明顯的下降曲線。
兩者加起來,光明大陸要接受考驗了。然而倒黴的首先就是老百姓,貴族和神官就算是要餓死,也是最後餓死的那一批。
“這麼嚴重?”安娜其實還不能真正明白這裡頭的問題,有些猶豫地道,“那怎麼辦呢?你,你還打算修這水渠嗎?要是需要錢的話……”
說真的她覺得這事兒怎麼也輪不到他們長雲領出錢啊,但,但要是陸希一定要辦這件事的話,那她也拿一點錢出來支持一下,畢竟在陸希接手她陪嫁的那座小山之後,每年的收益是從前的三倍,而且還在增加。
那她拿出一年的收益來支持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陸希倒是很驚訝於安娜居然肯出錢!但是她的目的不是要安娜的錢,“我們即使能在王都建水渠,也不能把黃金領的水渠也建了,何況還有彆的領地……”這些領主們,就沒幾個有修建水利設置這種意識的。
馮特公爵把盤子裡的最後一塊香辣雞排乾掉,然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去書房談吧。”他看出來了,陸希是有話跟他說。
王都的府邸當然沒有玫瑰城堡寬敞,書房也隻是個名頭,其實裡頭沒幾本書,目前桌子上放的還是陸希編的幾本物理與化學的教材,從長雲領帶過來的。
馮特公爵沒有讓任何人進來,連約翰和伯頓管家都關在了門外,徑直在書桌後麵坐了下來,又看了一眼陸希的黑眼圈:“不是因為要建水渠吧?”隻是一條水渠的話,他覺得還不至於讓陸希輾轉反側到夜不成眠,而且她說得沒錯,能建一條水渠,難道她還能把輝光之國所有的水渠都建了嗎?就算能,又憑什麼要這麼做呢?
陸希做了個深呼吸,在對麵的椅子上落座:“父親,我想當女王。”
這句話如果在外麵說,能引起一片轟動,但落在馮特公爵耳朵裡,他卻一臉的無動於衷,好像陸希在說她晚餐想吃煎蛋一樣。他隻是思索了一下,然後回答道:“我以為你會支持公主殿下。”
“他們都一樣。”陸希本來也確實是想支持公主啊,那時候她以為公主至少能成為一個善良的主君,這樣的主君都好說話,也有利於她推行自己的那一套。然而現在她發現,公主的善良可能不是對所有人的,並且軟弱與無所作為,會抵消很多優點。
要推著這麼一位主君在前頭走,她得額外花費好多力氣,太麻煩了。而她隻有八年的時間,實在沒那麼多精力再去改造朱麗亞公主。
“我們都一樣。”馮特公爵糾正了她的話,“隻有你是特殊的,露西。”
陸希心裡咯噔了一下,沒有立刻說話。
其實來攤牌對她來說真的不怎麼有利,主要是馮特公爵如果發起怒來,一秒鐘不到就能把她乾掉。之前海因裡希強烈要求貼身保護,但還是被陸希否決了——帶一個保鏢來談話,那不叫談話,叫做談判。而一旦事情變成談判,那麼她這一年多來跟馮特公爵相處出來的情份,就完全不能用了。
人情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它薄如紙,在利益的麵前不堪一擊,但有時候,它又能起到想像不到的作用。
“你跟我們都不一樣。”馮特公爵難得說這麼長的一串話,“我是說,所有的貴族。不,不僅是貴族,在你眼中,似乎平民要比貴族和騎士或神官都更重要。這是因為——你本來就是平民嗎?”
最後這句話頗有一些語帶雙關的意思。“本來就是平民”,既可以指露西從小作為平民長大,也可以指陸希她的真正身份其實是個平民。
“我確實是平民。”陸希先回答了這個問題,“但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也並不是平民比貴族或覺醒者更重要,而是因為在光明大陸,平民作為一個階層,支持著這個社會,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馮特公爵稍微揚了揚眉毛:“平民支持著這個社會?”那貴族們又算什麼呢?
“越是華麗宏大的城堡,越需要地基。”陸希想了想,覺得這話在光明大陸可能不那麼振聾發聵,因為這是一個有魔法的世界,建城堡如果有神術陣,還真不那麼需要地基。比如說從前邊陲鎮的城牆,就是用漁網藤將其固定為一個整體,人家壓根沒有先挖溝建地基的想法。
這就有點尷尬了。陸希隻好換一個說法:“假如平民都死光了,貴族也好,神官也好,騎士也好,是打算自己去種田織布經商嗎?那時候剩下的人又有多少……”
馮特公爵擺了擺手:“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他將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微微地吐出了一口氣,“我看過了邊陲鎮新城牆的建築過程。”
新城牆建立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挖出地基,然後才是插下鋼筋,澆鑄水泥。新城牆沒有使用任何神術,它靠著本身的堅硬與深入地麵,就足以擋住大半魔獸。而整個城牆下寬上窄,這樣才能紮得牢。
埋在地下的那部分是最寬的,那就是平民,而城牆最頂上隻有兩米寬,那是貴族與覺醒者。
但是馮特公爵還是有那麼點兒不服氣的:“這個世界覺醒者才最重要,貴族的血脈要比平民強得多,如果沒有貴族,平民也就死光了。”他承認地基很重要,但要說平民才是支持這個社會的階層……他不能接受。
“這裡有三個問題。”陸希伸出手指,“第一,就是我早就提到過的,在最初可沒有貴族與平民之分,貴族也是自平民中崛起的。”
“第二,”陸希伸出第二根手指,“平民不是缺少血脈,而是缺少受教育的機會。您看看咱們長雲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