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當中,有些直接就拉著家人朋友遷去了長雲領,隻有少數人回到了自己家裡。但即使已經遷走了,左鄰右舍還都記得她們,知道她們治好了連教會都說是“神之懲罰”的臟病。那麼,如果她們說神官的祈福無用,可信度就會高了許多。
陸希皺起眉頭:“這不夠吧?畢竟她們這樣的女人是被看不起的,即使她們的病確實是治好了,但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聽她們的……”男人不會願意聽這些“賤”女人的話,而一般的女人也會敵視她們。
海因裡希輕笑了一聲:“平常當然是不會聽的,但人餓急了的時候,哪怕你跟他說路邊的石頭能吃,他也會去啃一口試試的。到了那個時候,隨便什麼人都能煽動起這些人的情緒,而我們缺的隻是一個按照我們的計劃行事的人而已。”比如說,提議去搶教堂或者領主的倉庫,而不是易子而食。
“當然,這些人不夠。”說起這種事,海因裡希可比陸希更鬼,而且他早都想好了,“最好的人選,是海風郡那些商人。想想看,他們在各地都算是富有的,假如起了饑荒,餓極了的平民不會去搶他們嗎?如果他們想自保,就該把火引到彆處去才行。”
陸希目瞪口呆:“這也行?”論挑事,她真的不行,乾壞事那還得數海因裡希強。
“當然可以。”海因裡希不無惡意地笑了一下,“尤其是中小海商,他們跟你的罐頭廠合作,甚至不需要再跟從大海商的船,也不需要求教會的出海牧師祈福就能掙錢了。這錢可不是白掙的,大海商和教會想來不會高興吧?也就是說,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想向教堂求庇護也未必能行,那麼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你說的那個——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這——”陸希真沒想到,海因裡希早就考慮這個問題了,“你什麼時候琢磨的?”
“在那個懷特伯爵假借強盜的名義搶劫教堂和其他貴族的時候。”海因裡希聳聳肩,“他能乾,平民當然也能乾,隻是他們沒有那個力量,所以不敢。但是在某些時候——”他又說了一句陸希說過的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陸希無語地說:“你不如說,是在我以強盜的名義搶劫黑莓鎮教堂的時候吧……”
“你當然是正義的。”海因裡希認真地說,“他們怎麼能跟你比。”
陸希感覺自己有點臉紅:“當不起當不起。就是,怎麼能保證這些商人會這麼乾呢?如果到時候他們還是選擇教會,如果他們肯交出財產,我想教會是會庇護他們的。”
“所以需要有我們的人在啊。”海因裡希輕笑了一聲,“人在慌張的時候,很容易聽彆人的話,而不是自己拿主意。”
“在商人們身邊安排我們的人?”陸希感覺這事更難了,“我們哪兒有那麼多人能安插進去啊?又以什麼身份安排?這得有點份量的人才行吧?”
海因裡希噗一聲笑了:“你是真不知道你培養出來的人在外頭有多珍貴啊?你知道海風郡碼頭那邊,那個治療站裡的人,有多少商人想雇傭嗎?”
治療站裡的都是一些女人和殘疾者,他們有些是長雲領過去的,有些就是在海風郡招募的。這些人接受過簡單的醫療培訓,能夠給一般的皮外傷進行清創包紮,能夠緊急給一些重傷止血,知道如何護理換藥,以及一些在陸希看來屬於“常識”的日常衛生知識。
有學得更好的,還能進行簡單縫合,關節複位;能夠分辨簡單的病症,比如說是感冒還是拉肚子,並且給以藥物治療,也就是“處方醫師”了。
當然,藥物都是長雲領供應的,也就是消炎藥、驅蟲藥、糖鹽水、蒙脫石散這一類的簡單藥物,不允許自己亂配藥。
但是就僅僅是這些,在海商們的眼裡就已經非常了不得了。要知道,他們對於治療的所有知識就僅限於“喝聖水”,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如果自己受了傷要怎麼處理,又要做些什麼才能避免一些病症。
如果做好了,那就能省下聖水啊!更不用說,如果你身邊沒聖水的時候,怎麼辦呢?而能買得起聖水的又有多少人?
“長雲領培養出來的那些護士——”海因裡希懶懶地說,“隨便放出一個去,他們都會搶著要。你要是肯放卡瑪,一般的小貴族都會想要這麼一個女管家。”
卡瑪當然是不能放出去的,但培養出來的那些護士卻可以。護士大部分都是女人,而且還是普通人,在外人看起來不具任何威脅性,卻又有極大的用處,誰不想要一個呢?
“把她們放到這些商人身邊,然後還可以派人混進平民中間。”海因裡希在搞事的時候總是目光閃亮,侃侃而談,就很有一種幕後BOSS的氣質,“有人在底層帶頭,有人在中層煽動,成功的可能就更大了。”
陸希扶著頭:“那派什麼人混進平民中間?”
“黴菌沼澤的人就可以。”海因裡希平靜地說,“其實你也知道,並不是所有的魔族都長著角,有些是身上某些地方生了鱗片或毛發,有些是指甲尖長——比如切莉不就是麼,從外表看,她幾乎不像個魔族。這些人做一些掩飾,短時間地混在人群之中,不會被發現。”
陸希抿著嘴看了他一會兒:“你是不是早就想過這事了?”
海因裡希知道她這次說的不僅僅是“煽動平民”,她指的是“魔族入侵”。
“是的。”他很坦然地說,“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低等魔族沒有多少魔力,但也比普通人更加強壯,他們或許對付不了騎士與神官,但對付普通人卻並不難。他們混跡於人群之中,隨處都可以造成混亂。
陸希沉下了臉:“這是恐怖襲擊了。”
“對付要屠殺我們的人,什麼樣的報複都不為過。”海因裡希回答。
“要屠殺你們的是教會,或許還有貴族,但不是平民。”陸希嚴肅地說,“絕對不允許針對平民的襲擊!”
海因裡希看著她:“但對低等魔族,人類也不會留手。”
“那是來源於恐懼與無知,是被教會欺騙。”陸希也看著他,“低等魔族可以自保,可以反抗甚至殺人,但你不可以有意識地組織這種攻擊——利用魔族的平民去襲擊人類的平民,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這就是恐-怖-組織了,無論在哪裡都不允許!如果你要做這樣的事,那麼我絕不選你做我的繼承人!”
兩人靜靜對視了片刻,海因裡希忽然傾身向前,低聲說:“我不知道什麼是恐-怖-組-織,要阻止我,你得好好教育我,給我講道理,讓我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
他聲音很輕,一雙綠眼睛那麼專注地看著陸希:“就像教會的人向信徒布道一樣。教會給信徒洗腦,你得給我洗腦。”
陸希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感覺自己有點口乾舌燥:“洗腦,洗腦也是不對的。教會這樣不對,我們不應該學……”媽吔,她說的都是些啥小學生用語!
“我不管——”海因裡希貼得更近了,“你需要一個完全繼承你意願的人不是嗎?你不好好教育,將來我路走歪了怎麼辦?”
救命,誰知道你怎麼辦——不是,誰知道我能把你怎麼辦啊!
“那什麼——”陸希垂死掙紮,“教育不是一天兩天就行的,現在我們還是來說說,你在深淵找空間碎片的事吧……”
海因裡希盯著她通紅的耳根,考慮了一下現在是白天,而馮特公爵也在府邸裡,到底還是遺憾地直起了身體:“空間碎片,確實找到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