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咬緊了嘴唇。外麵?雙塔大教堂門口還擠著來祈禱的平民呢,他們都是衝著列文這位“神之使者”來的。
“那麼教會裡的人呢?”列文又往前邁了一步,“他們會相信誰?”他晃了晃腦袋,那對角又縮了回去,隻剩下了皮膚上兩塊黑色花紋,在頭發裡並不明顯。
伊麗莎白還是一言不發。這還用說嗎?列文掌握雙塔大教堂這麼多年了,教會當然是會相信他。
甚至——恐怕教會知道了他的身份,也還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好像這些守夜人,教會一邊宣傳著魔鬼是萬惡之源,一邊不還是承認了審判所的存在嗎?因為審判所,能替他們做一些不能放到明麵上的事情。
有用,就能夠得到承認。這就是事實。
當然,聖女也是有用的。但是聖女的有用,就太廉價了一些。最主要的就是,聖女有用,卻沒有權力。看看教會之中,這麼多女性教徒,又出了幾個女神官?而最終能夠成為聖徒的,也隻有卡蒂亞聖徒一位女性。
聖女,需要力量。伊麗莎白此時算是深刻地理解了妮娜常說的話。可是已經晚了,妮娜失敗了,尤蘭要被處死,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拯救這些聖女們呢?
列文俯視著伊麗莎白,笑了一聲:“所以,我說她是聖女她就是聖女,我說她是女巫她就是女巫。更何況,她雖然不是真女巫,但麵具卻是真的魔鬼,還有誰會懷疑呢?”
伊麗莎白沉默良久,才輕聲說:“我知道了。我會儘量醫治毒液的。”
列文卻忽然後退了一步:“不用了。我再給毒液契約一個聖女就是了。反正尤蘭死了他也要再契約一個聖女的,不如現在早點讓他契約,免得你治不好,再損失一個守夜人。”
伊麗莎白忽然明白過來:“其實你,你根本就沒打算讓我醫治毒液……”列文隻是來試探她的,試探她跟著妮娜學到了多少,試探她是不是也懷著二心。
列文淡淡地笑了一下:“你明白就好。老老實實的呆在雙塔,等我成為聖徒,也不會虧待你的。”
伊麗莎白很想朝他的臉上來一巴掌,但她知道她根本就打不到列文。她竭力控製著自己,仍舊平板地說道:“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不結契的聖女了,要到哪裡去找……”如果一時找不到,那麼尤蘭是不是還能多活一段時間?
列文眯起眼睛。這確實是個問題。今年被旱災這麼一鬨,他也沒能在王都教區裡搜羅到新的聖女。但他隨即就有了主意:“先把珊多拉召回來就是了。”
“珊多拉?”伊麗莎白愣了一下,“她不是要跟王子……”
“簽訂血契之後一樣可以跟王子訂婚。”列文毫不在意地轉身往外走,“她這麼忠心,不會不願意的。”至於說王子會不會願意要一個有了守夜人的聖女——嘖,王子想要那個王位,還需要他的扶持呢,一個靠著香薰蠟燭才能活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想或者不想。
他走出去了,隻剩下伊麗莎白站在房間裡,幾乎要把嘴唇咬破。她現在已經想明白了,珊多拉居然是列文的人!尤蘭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八成就是珊多拉告的密,畢竟之前,她在學習小組裡一直都是表現特彆積極的,尤蘭也很看好她……
但是現在,珊多拉也仍舊沒有逃脫跟守夜人簽訂血契的宿命——嗬嗬。伊麗莎白想諷刺地笑一聲,但又沒笑出來。珊多拉也不過是想擺脫被關在雙塔裡的命運,她再可恨,還有列文可恨嗎?
但是妮娜逃出去了,她還活著,會不會,她還有辦法呢?
被伊麗莎白寄予了最後希望的妮娜,這個時候正戒備地盯著對麵的人:“獵犬?”
“還真是你——”獵犬從長雲領返回,才進黃金領的領地,就先嗅到了妮娜的氣味。
對妮娜,他從前是不大注意的。這個不安分的聖女在很多守夜人眼裡都屬於“異類”,隻不過她不是他們的聖女,而跟妮娜簽訂契約的麵具,卻又對自己的聖女格外維護。所以大家看不順眼,卻也沒說什麼。
但是他到了長雲領之後,才知道妮娜居然是女公爵的好友!
這個好友,獵犬可絕不會傻到隻以為就是曾經做過鄰居的那種。所以這個妮娜的“不安分”,那顯然是有原因的了……
而且這次,他還有一封信要捎給妮娜呢,隻是沒想到這信不用捎去王都,在黃金領這裡就見到了人,還這麼一副狼狽相。
“露西的信?”妮娜直到把信拿在手裡,才肯相信。
這個也不怪她,陸希上次來王都,雖然兩人能夠見麵,但說話畢竟不方便,陸希也不能把長雲領所有的事情都給她講一遍,隻能撿著與兩人有關的,最重要的事情說。至於獵犬——被陸希給歸為“不重要”那一列了,畢竟當時,她還沒打算放獵犬返回雙塔。
“你這是怎麼回事?”獵犬打量著妮娜,當然也看見了她手裡的槍。他在長雲領見過類似的武器,妮娜手裡拿著這個,顯然是剛剛跟什麼人戰鬥過。
妮娜一直提著的那口氣鬆了下來,疲憊地靠在了一邊的樹乾上:“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你——又是怎麼回事?”獵犬對教會的信仰可不比從前的麵具遜色,為什麼會替陸希給她捎信?
兩個人麵麵相覷地對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獵犬乾咳一聲,有些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現在不叫獵犬了,我叫卡爾,是女公爵的下屬,這次回來,是想把麗希帶去長雲領的。雖然現在還沒法解除血契,但在那裡她至少可以過得自在一些……”
“你要離開審判所?”妮娜不敢相信地問。
獵犬當然看得出她的不信任:“是的。我是夏國後裔,但是夏國根本不像教會說的那樣是跟魔鬼勾結才被滅國,夏國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才選擇了犧牲,我不是什麼墮落血脈,更不是萬惡之源,我不需要贖什麼罪,因為我本來就沒有罪!”
妮娜有些震驚地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她才相信了——這樣的話,隻有接受了陸希思想的人才能說得出來。
“我也想離開雙塔。”妮娜也吐露了實情,“我想帶著所有的聖女離開雙塔!但是被列文發現了,現在尤蘭被抓,麵具也——他掩護我逃跑,應該也是被抓住了……”
“麵具——”獵犬不禁嘀咕了一句,“他居然會掩護你……”
“你不也醒悟了嗎?”妮娜反問。
“我——”獵犬被問得無言以對,半晌才說,“那現在怎麼辦?我可以送你去長雲領。”
“尤蘭和麵具還在他們手裡呢!”妮娜有些焦躁,“我怎麼能走!列文一定很快就會殺了他們——我猜,他會以處死魔鬼和女巫的名義把他們燒死,這樣就能把旱災的罪名推在他們身上了!”為了毒液的安全,列文也許不會立刻處死尤蘭,但麵具他是不會客氣的。而且殺死麵具,她也會因為血契遭受致命傷害,一舉兩得,列文又怎麼會放過呢?
獵犬沉默了。妮娜盯著他:“你願意幫助我救人嗎?”
“救人的話……”獵犬終於說道,“可以。”他永遠記得是列文救了他,如果沒有列文的治療,他早就因為心臟病而死掉了。雖然教會欺騙了整個世界,但……可是如果隻是救人,那他是可以的,他也不想再有聖女和守夜人被審判所處死了。
“我本來就準備回雙塔……”女公爵給他的那張配方現在應該派上用場了,“我可以混進去,先打聽一下情況。但是你自己在外麵能行嗎?”
“當然可以。”妮娜挺直身體,“我會躲起來,等你的消息。”現在露西遠在長雲領,即使想求援也來不及了,她隻能跟獵犬一起拚一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