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沁雪對蘇廣平感官其實有些複雜。
她不是真的小嬰兒, 所以從出生開始便注意到這個拚命生出她的母親境地是如何淒慘。
她最初還吐槽過, 這樣還不離婚?
不過一想這個時代, 就放下了這個槽點,想著自己快點長大, 給媽媽好的生活,趕走那些極品親戚。
誰知沒想到幾天的時間,她便自己提出離婚。
蘇沁雪以為自己未來很忙的, 結果完全用不到自己。
她很厲害, 還有些神秘, 自己一個人就將生活過得風生水起,即使村子裡不少人都說閒話, 她也一臉淡然,自己過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在乎。
這樣一個人, 應該是一個很自我的人,但是對她很好,第一次做媽媽,明明是個生手, 應該總會有失誤,但她非常謹慎,在她學走路之前, 都沒讓她受傷,照顧的很仔細,給她的東西也都是她能給的最好的。
自己都還在穿補丁衣服, 就花大價錢給她買奶粉、奶瓶,不少嬸子都說她浪費,她從不解釋,就這麼認認真真的生活,認認真真的照顧她。
然而相對於這個儘心儘力的媽媽,蘇廣平這個父親不算合格。
他很少來看她,隻是每個月給錢的時候逗她玩一下。
他的錢,在媽媽養育她的花費裡,基本上就是九牛一毛。
而他的家人,卻頻頻給媽媽製造麻煩,他卻總是維護他們。
才幾個月大的時候,蘇沁雪甚至想過,她能不能不要爸爸的撫養費,隻求那些人不要再打擾她和媽媽了。
蘇廣平在她出生之前無視這些人對媽媽的傷害,在她出生後也沒怎麼真的為她著想,隻是按時交錢而已,她無法對他產生多少感情。
因此她遲遲沒有鬆口叫他一聲爸爸,即使媽媽多次說過,離婚的事不怪他,如果她想,她也可以不離婚將日子過好的,隻是她不想,才這麼決絕的離婚。
可蘇沁雪還是沒辦法叫這一聲爸爸,不管怎麼樣,心中對父親之前對母親的忽視還是有些怨懟的。
直到現在,要走了,她才能拋掉一些顧慮,喊一聲爸爸。
沒想到蘇廣平會這麼激動,蘇沁雪自己都有些懵,因為在她看來,他對自己其實也沒什麼感情,一年見大概十幾次,即使同在一個村子,也不會經常過來,平日裡更是很少相處。
蘇沁雪自己長大後,也因著他生了孩子,從不上門。
她沒想過,原來蘇廣平這麼看重這個稱呼。
麵對他的要求,現在放下顧慮的蘇沁雪甜甜的笑了,脆聲道:“爸爸,我是來跟你道彆的,明天就要跟著媽媽去a市了,以後可能很難回來。”
蘇廣平點點頭,這一天,他早就預料,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並未太過失態。
他抹了把臉,強揚起笑容,道:“晚上來這裡吃飯不?你喜歡吃什麼?爸爸去鎮上給你買?”
蘇廣平之前從未做過這個事,他很忙,忙著賺錢,忙著應付家裡父母和妻子的矛盾,忙著給妹妹找女婿,忙著哄小兒子。
這個年紀的其他男人,總是能找到機會打個牌,一起抽個煙,喝個酒,唯有蘇廣平兢兢業業的忙著,忙得昏天暗地,一個不在身邊的女兒,在他心底的地位不算多。
但現在她要走了,那仿佛遲來的父愛,一股腦的湧出來,所以才說出這番話。
蘇沁雪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好。”
蘇廣平微怔:“你不跟你*媽說一聲嗎?”
蘇沁雪搖搖頭:“不用,媽媽不會阻止的。”媽媽給她的自由度非常大,大到可以自己決定很多事情,包括偶爾和小夥伴玩的不想回來,她也不會說什麼,很爽快的同意這種。
“也是。”蘇廣平不知想到什麼,笑笑,擁有歲月痕跡的臉上多了一絲釋然的笑容。
院子外,等著蘇沁雪道彆的青檸站了好一會兒,才見胖乎乎的女兒出來。
母女倆什麼也沒說,牽著手往回走。
等到了知青院子,回到溫暖的室內,蘇沁雪才說:“爸爸讓我晚上去他們家吃飯。”
青檸笑著點頭:“可以呀,不過吃完了就得回來,明天早上咱們要早起去搭車。”
蘇沁雪認真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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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檸走的時候悄無聲息,除了知情院子裡的人,就隻有大隊長一家知道了。
等到第二天,大家才發現村子裡那個胖乎乎漂亮得過分的小娃娃不見了,再一想,宋知青也不見了。
“人家考上大學了,當然可以走了,可真好啊!”
“是啊,真羨慕,我家那孩子就沒考上,聽說大學生還有補助,上大學一點不花錢,省著點還能賺錢。”
“她是咱們市考得最好的,之前我還看見市領導來了,聽說是發獎金,乖乖,大學還能補助,給錢,那她不是要發財了!”
“可真不愧是宋知青,就是離婚也過得比咱們都好。”
眾人說著,滿心的羨慕,曾經他們其實還孤立過宋知青一段時間,因為覺得她離婚了。
然而人家半點不在乎,還過得很好,眼看著不知道從哪賺了錢,人都胖了,而且偶爾借用村子裡的什麼東西,都會給錢,出手大方,這種孤立就不了了之了。
誰曾想這才三年,她就成了人人羨慕的對象?
蘇廣平抱著兒子路過,腳步頓了頓,隨即繼續往前走,隻是那眼中也有些羨慕。
曾經的事情他早就放下了,現在有的不過是感歎和羨慕。
其實他之前也是上過學的,也想高考,他報了名的,可是因為沒時間複習,什麼大學都沒考上,隻能放棄,老老實實繼續打工,至少打工也比種地賺得多。
隻是內心深處卻還有一絲後悔,當初他怎麼會讓這麼好的婚姻,落到這個地步?
也許是仗著她的愛,完全不顧她的感受,讓她最終對自己失望吧,如今自己和她,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蘇廣平走過,談話的人發現了他的身影,聲音一靜,隨後眼神微妙了不少。
等人徹底走了,一人小聲道:“突然覺得他虧了,假如是我,我肯定不願為了那樣一對偏心眼的父母,去離婚的。”
“嘖……”其他人搖頭,都沒說話。
蘇廣平雖然家裡亂糟糟,但人真的不錯,大家跟他關係挺好的,也不願嘲笑他或者說他壞話。
……
青檸帶著蘇沁雪來到a市,在學校報名之前便用自己之前賺的錢在a市安頓下來後,再去了一趟原主家裡。
原主家裡幾乎還是和她走之前差不多,小小的筒子樓裡住著一家五六口,擁擠熱鬨。
見她帶著孩子回來,宋家人還吃了一驚,宋母是個微胖的中年女人,看著已經多年不見的女兒,沒好氣道:“回來就回來,居然還帶著孩子?怎麼你男人不敢來?”
青檸神色未變,笑吟吟道:“我離婚了,自己帶著孩子生活,剛好回來看看你們。”
宋母驚訝了一下,但又不覺得意外,撇撇嘴還想說什麼,但是被宋父提醒了一聲,咽下去了,宋父瘦高個,看著是個老好人,溫和的笑著:“回來了,趕緊進來吧,這a市外麵冷。”
“嗯。”青檸點頭,牽著蘇沁雪進屋。
蘇沁雪並不知道宋家是個什麼情況,因此見了人,立馬乖乖喊:“外公外婆好。”
“咦,奶奶,這是誰啊?”兩個看著一模一樣的男孩聽見動靜回來。
宋父道:“這是你姑姑,這是你姑姑的……”
“的什麼的啊!”宋母不高興的打斷丈夫的話,催促著兩個孫子:“趕緊進屋寫作業。”
“哦……”兩人遺憾的關上門。
宋父神色尷尬,點了一根煙,不知道說什麼。
多年沒見,感情生疏,即使是親人,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是青檸不是孩子。
而宋母更是滿臉不高興:“既然都離婚了,這孩子你帶著乾啥?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你還想不想以後嫁人了?當初我就不讓你嫁給那泥腿子,現在可好?還不是離婚收場!”
宋父聽得都覺得有些過分,碰了碰她:“彆說了,孩子才剛回來。”
“回來就回來!了不起啊!當年不是說了斷絕關係麼?”宋母恨恨一句,指著青檸的鼻子道:“聽著,這孩子你就送給福利院,之後的事我來安排,可不能讓人發現你有孩子了,就是大寶二寶也不能說,不然說漏嘴,到時候你名聲就徹底沒了。”
聽到這裡,蘇沁雪小臉垮下去,但沒說話。
青檸也有些恍然,原來是這樣的情況,之前就斷絕關係了,不過……她輕聲問:“爸媽,我們已經差不多四五年沒見了,你們就不想我?”
宋母嫌棄道:“孩子那麼多,一個不聽話的女兒,哪裡想得過來!”
宋父低著頭,神色尷尬,不停抽煙,屋子裡都是煙味,弄得宋母越發煩躁,將人趕走。
青檸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難怪關於原主父母的記憶和原著這麼少,除了當年剛進a市,一家人上門拜訪,看著其樂融融,但後來也就逢年過節來往一下。
之後的宋家對蘇沁雪格外友好,甚至帶著討好,可能是……因為他們有錢了,要巴結一下?
原著和原主記憶都已經過去了好些年,著墨也不多,青檸隻能靠著自己分析一下了,然後反應過來,原主委托她的時候,隻提了女兒,想來也是因為這個吧?
宋父離開,宋母語氣好了點:“我說的你考慮一下,就先在家裡住下吧,這孩子還是得儘快送走,明天我就去給你打聽一下福利院哪一家好些,不會讓她吃虧的!”
她站起身,嘴上還嘮叨的,“兒女都是債!”
青檸看著她全套作態,忽然有些茫然,這到底是愛還是不愛?
“不用了媽。”青檸揚聲喊住她。
宋母有些不悅,就見青檸牽起那個女孩,已經褪*去稚嫩的俏臉上滿是認真:“媽,抱歉,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見,我也不在家裡住了,以後每年我會給二老送撫養費,其他的,你就當我沒來過吧。”
宋母驚呆了,意識到她話裡的意思後,怒道:“你傻啊,這麼年輕還帶著孩子,這不是自尋死路麼?你養得起麼?她還這麼小!”
“抱歉,我已經決定好了。”青檸堅持,笑容掛著,卻格外刺眼:“沁雪,和外婆再見。”
蘇沁雪立馬精神了,一雙閃亮的眼睛看著宋母,聲音清脆動聽:“外婆,再見。”
“你……你來真的!”宋母驚呼。
青檸點點頭,打開門出去。
身後宋母黑著臉如同原主記憶裡那般的吼道:“好,你走!走了就彆回來!老娘不缺你這麼一個女兒!”
青檸神色都沒變一下,大步走出去,便看見一臉疑惑地宋父。
這次不用青檸教,蘇沁雪便自動道:“外公再見。”
宋父忙道:“青檸,你這孩子彆生氣,你*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這走了去哪啊!”
“爸,沒事的,我不怪你們,我在a市有住的地方,我先走了。”青檸也不細說,非常禮貌疏離的打完招呼,便走人了。
還是這樣敬著遠著,她猜的果然沒錯,真刀子嘴豆腐心,哪裡會完全不聯係一個孩子?
宋家父母孩子太多,宋青檸離開後還有孫子在跟前吵鬨,哪有功夫想她?
“沒事,你還有我。”小小的童聲在耳邊響起。
青檸彎了彎眸子,和她照例碰了碰臉蛋,輕聲道:“嗯,我知道。”
每次看見她被人欺負,這孩子總是第一時間表達自己的安慰。
青檸覺得自己當初帶著她離開的決定挺正確的,雖然最初的一年,確實有些苦難,但有她在,她仿佛在這個世界都有了存在感。
……
之後,青檸便一邊帶孩子一邊上學,蘇沁雪的戶口跟著她,也在這裡落戶,剛好三歲,也上學,因此她並不怎麼費心。
青檸的專業是漢語言文學,課業輕鬆,畢業後考研,期間的費用都是她平時私下給人補課賺來的。
等考研結束,她便留校當了老師,一直這麼按部就班。
青檸知道這個時代其實很有商機,尤其是八零年九零年,但蘇沁雪還小,而且她也沒什麼野心,便這樣小富即安的過著。
期間也有人追求她,不過分外享受自己單身生活的青檸沒有答應,一直瀟灑的活著。
蘇沁雪十六歲照常遇見官配,二十歲結婚,隨後便開始自己的傳奇一生。
而等她婚後,青檸便拿著錢四處旅遊,日子也過得瀟灑,還在晚年學了陶藝,做出來的東西像模像樣。
蘇沁雪都羨慕她的生活,如此溫柔,又舒適。
青檸也覺得很滿足,所以死亡來臨的時候,她很平靜。
然而……當她再次擁有意識,睜開眼睛時,就懵逼了。
感情她還要繼續穿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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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廣平番外】
人到晚年,總會回顧一生。
蘇廣平做這個夢的時候,已經是子孫成群,身體羸弱不堪,隨時可能死亡,他兒孫都還是勤懇的照顧他,一如他照顧他的父母一般。
妻子早一步離開,他這個賤命反而留下來了。
妹妹也許是遭了報應,被人嫌棄,哪怕再窮的家庭也不願娶她,一直拖著成了老姑娘,人也被逼瘋了,整天躲在家裡不敢出門,靠他養著。
最初的時候,他以為是在重複這一世的生活,可是等到和宋青檸生孩子後,她沒提出離婚起,事情就如同脫韁的野馬,發展到了另一個去向,他便感覺不對了。
或許這就是他的小孫女喜歡看的裡說的平行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