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行宮, 兩人隔著老遠,就看見黑色夜幕下, 開出一朵紅色的、妖異的花,正是一棟燃燒的房子。
沐春看了,雙眼騰出一股殺氣,策馬狂奔。毛驤緊隨其後,大吼道:“你不要衝動!一切隻是推斷,在沒有查清真相之前, 切勿對公主不敬!”
沐春隻覺得一顆心被活生生掏出了體外, 和冬天的冰雪世界融為一體。他根本聽不見毛驤說些什麼,世間萬物都消失了, 隻剩下眼前那棟燃燒的房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闖進行宮的, 也不見任何聲音,甚至感覺不到前方房子灼人的火光, 飛身下馬, 往火光裡闖進去。
毛驤眼睜睜看著沐春突然鬼上身似的, 對他的吼聲和前方行宮公主府衛士的阻攔視若無物。
守在行宮門口的護衛紛紛舉起長矛, “大膽!公主在此!文官下轎, 武官下馬!速速放下武器!”
毛驤心道不好,為沐春開脫:“沐春, 你大妹妹今天出嫁, 多灌了幾口黃湯, 就醉成這樣了,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前方是何人的儀仗!”
蹭的一聲,沐春拔劍,拍馬衝進去。
這廝居然對公主府的護衛動手了,直闖行宮!
沐春是沙場衝鋒過的人,猶如利箭般射過去,衛士們無力阻攔,紛紛潰退,沐春就這樣闖進了行宮裡邊。
阻攔無用,衛士們開始彎弓射箭,眼瞅著沐春要變成刺蝟,毛驤命錦衣衛上前阻止公主侍衛,“沐春喝多了,耍酒瘋,以為這裡是獵場,你們不要亂動,西平侯正在南征,你們卻在這裡射殺他的嫡長子?豈有此理!”
侍衛們聽了,暫時沒有放箭,說道:“雖如此,擅闖公主行宮,也不能輕饒,公主是君,豈能被臣子衝撞了。況且公主在這裡,你們錦衣衛也不能說進就進。”
紀綱靈機一動,說道:“我們看見行宮著火,是來幫忙救火的,大家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救火、救公主!”
紀綱振臂一呼,錦衣衛們一哄而入。
毛驤心道,紀綱有限的智慧居然長進了。
毛驤等人趕到時,看見駙馬王寧不顧公主和眾仆的勸阻,將一桶水兜頭一澆,闖進了著火的房子。
沐春飛身下馬,連一桶水都沒澆,就直闖火場。
毛驤忙指揮錦衣衛提水滅火,問挺著大肚子的懷慶公主,“出了什麼事情?胡司言呢?公主把她怎麼了?”
懷慶公主置若罔聞,把毛驤往火場裡推,“救駙馬!快去救駙馬!”
公主一邊推,一邊狂使眼色,毛驤可以說是看著公主長大的,感覺到了公主的意味深長:不對啊,這是怎麼回事?
紀綱不明白懷慶公主的眉眼官司,他以為公主真要毛驤冒死救駙馬,忙自告奮勇往自己身上潑了一桶冷水,“山裡風大,房子隨時會燒塌,請毛大人速速保護公主離開危險之地,標下去救駙馬!”
“啊!”紀綱大叫一聲,往燃燒的房子衝去。
且說沐春不顧一切衝進房子,入目處一片火紅,似乎要晃瞎他的眼睛。
“善圍姐姐!胡善圍!”沐春大叫道。
無人回應,隻聞得劈劈啪啪的燃燒聲。
入冬,房裡擺著幾盆水仙花。沐春撕了一片衣襟,在水仙花盆裡浸透了,捂住口鼻,繼續往裡頭衝,剛跑沒幾步,就聽見有人大叫一聲:“小心!”
有人從身後撲過來,將他從左邊撲倒。
好險,一個燒塌的多寶閣倒下,橫在中間,差點就將沐春砸在下麵,現成的烤架就要把沐春這塊鮮肉給烤熟了。
那人將沐春撲倒之後,用浸透的袖子撲滅他衣擺上的火苗。
沐春大喜,忙坐起來,緊緊抱著那人不放,“善圍姐姐!你沒事就好!”
這一抱,發現不對勁——這人的脊背起碼是善圍姐姐的兩倍,虎背胸腰,沐春使勁伸展雙臂才勉強摟住。
“沐大少爺抱夠了嗎?”那人說道。
沐春聽到熟悉的聲音,忙放手,居然是全身濕透的駙馬王寧。
“呸!男顏禍水!善圍姐姐要你被害死了!”沐春推開王寧,又要往裡頭闖。
王寧拉住他,“善圍不在這裡,她很安全,一切隻是我和公主演給彆人看的一場戲而已。本來一切順利,現在你冒失闖進來,橫生枝節,這下戲還怎麼唱?你這個蠢貨!白癡!”
沐春愣住了:什麼情況?
王寧正要解釋,另一個渾身濕透的人闖進來了,“駙馬!沐春!你們在那裡?”
那人乍看到耀眼的火光,驚呼瞬間失明,看不清路,瞎子摸象似的瞎跑,一頭撞在牆上,倒了。
正是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紀綱。
王寧看著紀綱,腦子有了個扭轉局麵的主意,為今之計,隻得將錯就錯了……
行宮另一邊,毛驤將呼喊救駙馬的懷慶公主強行請到了寢宮。兩人在書房裡的爭吵聲衝破了房門,傳到外頭。
毛驤:“公主殿下!胡司言乃宮廷女官,皇後娘娘的親信,你怎能一把火將她活活燒死!草菅人命!”
懷慶公主:“我堂堂大明公主,居然撿人家不要的男人!人棄我取,這等侮辱,我豈能忍受!”
除此以外,屋裡還發出哐啷怒砸物件的聲音。
懷慶公主砸了一個花瓶,借著花瓶碎裂的聲音,打開了夾牆的密室,胡善圍躺在一張羅漢床上,身上蓋著厚被,雙頰紅潤,睡的正香。
另一邊,錦衣衛忙著救火,一桶桶水潑上去,但火勢太大了,幾乎沒有什麼用,好在房屋即將燒塌陷時,紀綱和沐春將披頭散發、渾身上下都是黑灰的駙馬王寧強行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