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胡善圍恨不得把太子暴揍一頓,可是她和太子體力和地位都相差甚遠,根本打不過,還會因為“弑君”而引來殺生之禍。
冷靜,要冷靜!
胡善圍暗自告誡自己,強忍住怒火,說道:“微臣隻是儘分內之事而已。”
太子繼續強撩胡善圍,說道:“上官婉兒輔助武則天,武則天倒台後,上官婉兒嫁給了唐中宗李顯,封為昭容,深得唐中宗寵愛,還容許她繼續參政,設置昭文館,鼓勵詩文,於政治上也多有建樹,其風采不輸當年在武則天手下辦事,你知道上官婉兒封昭容時多少歲嗎?”
胡善圍熟讀史書,說道:“四十一歲。”
太子見她低垂臉龐,以為她害羞,便用花枝托著她的下巴,強行抬起來,“上官婉兒四十一歲得封昭容,胡司言才三十二歲,將來……貴妃之位,指日可待。”
我呸!我才不稀罕什麼勞什子貴妃,彆說貴妃了,給我後位我也不乾!
這下不僅僅是色/誘了,還有利誘。
胡善圍覺得拖著下巴的桃花枝就像蜜蜂蜇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又覺得毛骨悚然,她伸手將桃枝撥開了,說道:“殿下飽讀詩書,談古論今,可知上官婉兒和她一家人的下場?”
全家死光,上官婉兒被唐玄宗李隆基斬於旗下,香消玉殞。
所以太子拿上官婉兒作為比喻,等於說是談戀愛嗎?殺了你還滅你全家的那種。
太子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他當然知道上官婉兒的下場,他輕輕一笑,把玩著手裡的桃枝,說道:
“孤可以保證,隻要你聽話,在宮裡當孤的眼睛和耳朵,獻出你的忠誠,孤將來絕對不會虧待你,還有你的家人。你的父親胡榮,孤早就派人打聽過了,是個老實低調的書商,家裡出了那麼有名氣的女官,他從不仗勢欺人,風雨無阻的經營著小書店,唯一的愛好就是去教坊司喝一壺茶,聽《琵琶記》,你們胡家不是貪婪之輩,必定能夠得到長久的榮華富貴。”
胡善圍驚訝的看著太子:他到底有多少張麵具?
他素有仁德之名,為恩師宋濂冒著忤逆洪武帝的危險,苦苦下跪求情,尊師重道;他對愛情忠誠,常年守著呂側妃一人,不二色,在宮裡和民間都傳為佳談;他對弟弟們友愛,無論弟弟犯了什麼錯,他都去父皇那裡求情,給弟弟再一次機會。
他是那麼完美的太子,簡直是曆史上好太子的模板刻成的,甚至,比史書上更完美。
可是現在,太子在辦完魯荒王喪事,即將返回京城時突然向胡善圍拋出象征婚姻嫁娶的桃花枝,還出言調情,□□加上利誘,許以貴妃之位,為的是要胡善圍當他的眼睛和耳朵。
太子原來早就抄過我的底細,對父親胡榮相當了解,這說明太子對我早就有拉攏之意。
為什麼是現在“表白”?
難道……
胡善圍以前的猜測正在一步步的變成現實,可是太子如此露骨的勾引,給她畫大餅,許以美好的遠景,都靠著一張嘴。
無論太子說什麼,隻要沒有證據,彆說是□□了,太子就是說他要弑父謀反,空口無憑,胡善圍都拿他沒有辦法的。
胡善圍避重就輕的和太子周旋,說道:“上官婉兒備受唐中宗寵愛和信任,她最後因何而死?因為她錯信了一個男人。唐中宗一死,皇後韋氏和安樂公主密謀,要韋後效仿武則天登基為帝,然後封安樂公主為皇太女。上官婉兒假裝支持韋氏,暗地裡卻和太平公主聯盟,支持李旦為帝,以求自保。”
“她表麵迎合韋皇後母女,暗地裡作為內應,打開城門,秉燭帶著宮人迎接李旦之子李隆基。結果,李隆基帶兵殺入宮廷,殺了韋後和安樂公主,滅了韋氏滿門,明知上官婉兒是內應,故意裝作不知,無論太平公主如何求情,還是將上官婉兒斬於旗下。”
“上官婉兒在大唐前朝後宮幾十年,經曆數次改朝換代,素有女相之稱,最後得到如此下場,是因她錯信了李隆基的承諾。李隆基傻嗎?一個打開城門迎接自己的女人,她會和韋氏是一夥的?不,一切的一切,不過是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天下安,謀臣死,這個恒古不變的道理。”
啪啪!
太子鼓起掌來,“胡司言果然不凡,一般人讀史書,隻曉得李隆基誤殺上官婉兒,你帶著腦子去讀史書,看出了暗藏在其中的宮變玄機。孤看中的,並非胡司言的外表,難得是你一直很清醒的頭腦,孤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
太子的高傲自大,讓胡善圍像是生吞了結了塊的豬油,惡心不已,說道:“殿下,上官婉兒之死,告訴微臣一個道理,寧可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能信男人這張嘴。前車之鑒,微臣謹記在心。”
胡善圍如此表態,太子漸漸冷了臉,“連孤你也不信?”
胡善圍說道:“是的,比起太子,微臣更加願意相信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人會騙人,道理是不會騙人的。”
太子問:“你要孤怎麼做,才會相信孤與你合作的誠意?”
“合作?”胡善圍笑了,“去掉那些虛偽的一麵,直接說開不就很好嗎?彆說什麼仰慕、傾慕、欣賞,隻談合作。殿下看重微臣,不就是看中了微臣在皇上還有貴妃娘娘麵前的幾分薄麵嗎?”
太子說道:“皇上今年六十二歲了,貴妃娘娘患有心疾,魯荒王一死,給她的打擊很大……是時候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你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剛才聽君一席話,孤看出你對後妃的位置沒有興趣,那麼繼續當女官,成為女官之首的尚宮呢?將來如果沒有孤的支持,你是當不了尚宮的。”
胡善圍目光漸冷,“太子在威脅微臣?殿下,如今您還守著東宮那一畝三分地,這後宮的主人,是皇上。至於將來——殿下恕微臣直言,這曆史上,當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人,最後能夠登上帝位的,真的不多哦。”
胡善圍是故意激怒太子,不要再糾纏不休,一個和東宮走得太近的女官,是無法得到皇上和貴妃信任的。
可是,出乎意外,太子並沒有預料中的暴怒,從他突然青筋暴起的額頭,和緊緊捏住桃枝的手指頭上看,他的確很生氣,但是太子不怒反笑:
“果然,敢頂撞父皇的女官,當然也敢諷刺一國儲君,真是有趣,孤更想與你合作了,還是那句老話,到底孤怎麼做,你才相信孤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