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天前, 魯荒王毒發時, 也是先從眼睛開始。
此時太子已經大小便失禁,胸膛、咽喉無一不疼, 尤其是雙目, 仿佛有無數個容嬤嬤用針紮他的眼睛, 見不得任何光源。但是治療需要充足的燈光, 劉司藥乾脆用個白布條包住太子的雙眼, 以免刺激雙目。
縱使如此, 太子還是疼得用手去抓眼睛上的白布條, 被兩個強壯的太監死死按住雙手, 像一條擱淺的鯉魚在床上不停打挺。
此時眼睛的劇痛掩蓋了胸膛和咽喉等地方的疼痛,和雙眼的疼相比,其他地方簡直是撓癢癢。
太子疼的鬼哭狼嚎, 咽喉紅腫, 已經說不出什麼成句的話來, “疼……吼吼……貴妃……毒……菜裡有毒!”
疼痛使得太子表情失控,麵目猙獰。
太子妃呂氏嚇得魂飛魄散, 隻曉得哭。
太醫們配好了解毒的藥, 喂給太子, 但是太子咽喉、食道都紅腫,已經失去了吞咽的功能, 黑乎乎的藥汁剛剛灌進去, 就從嘴角流淌出來。
沒有辦法, 太醫們隻得用撬開太子的嘴, 放入漏鬥,像給牛馬灌藥似的,強行往胃裡灌藥。
灌進去不久,太子猛地咳嗆,把藥汁吐出來,到最後乾脆是吐血。
不僅如此,在吐血的過程中,蒙住太子雙目的白布條也從裡麵泛出了殷紅的血跡。
與此同時,雙耳,兩個鼻孔,也有一根根細線似的血流出來,隨著病程的加快,血流從細線漸漸擴散成了蚯蚓般,而且血流不止,剛剛擦去,又有鮮血從五官七竅裡流出來。
此時蒙眼的白布條已經一片殷紅,就像女子來月事時所用的一塊塊陳媽媽。
劉司藥忙解開白布條,打算換上一根乾淨的,可是此時太子的眼睛對光線已經失去了敏感,瞳孔沒有正常的伸縮,像是一潭死水。
劉司藥知道此時已經藥石無效,無力回天,她頹然的將乾淨的白布條放回原處,取了棉紗擦拭雙眼流出的鮮血。
“你們愣著乾什麼?快給太子捂上眼睛,殿下怕光。”太子妃呂氏這才回過神來,抓住布條往太子眼睛上蒙過去。
劉司藥阻止了,噓聲,低聲道:“殿下……已經瞎了。”
太子妃癱坐在病榻旁邊,此時她還不知道太子命懸一線,她腦子裡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個瞎眼的太子,是無法繼承皇位的。
太子可以癡、可以傻、可以無德無能,但是不可以瞎啊!
怎麼辦?
太子妃忙吩咐東宮侍從,“快!去把皇長孫叫來!”
侍從猶豫片刻,問道:“太子妃皇次孫要不要一起請來?”
東宮目前有四個皇孫,其中皇長孫朱允炆,還有老三,老四都是太子妃呂氏所生,隻有老二朱允熥是先太子妃常氏所生。原來先太子妃生下嫡長子朱雄英,但可惜的是朱雄英八歲夭折,原來的老二朱允炆成了老大。
太子妃搖搖頭,“熥兒年紀還小,豈能讓他看見這番殘酷的場麵?莫要耽誤時辰了,趕緊要皇長孫過來。”
朱允炆,生於洪武十年十二月五日,今年十五歲。
朱允熥,生於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今年十四歲。其實比朱允炆小了不到一歲而已……
平時太子妃對原配所生的朱允熥關心備至,遠遠超過三個親生兒子,但到了關鍵時刻,就像照妖鏡,照出了本性。
隨從趕緊去東宮請皇長孫朱允炆。
安排好了這些,太子妃才大哭起來,淒涼的哭聲傳到隔間,郭貴妃聽著太子的慘叫和太子妃的哭聲,在胸口沉積了五十天的憂鬱,在此刻釋放出來。
值了!她的孤注一擲是值得的。
洪武帝聽到哭聲和慘呼聲交織在一起,順手拿起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摔,啪的一聲,瞬間將隔壁的哭聲壓了下去。
洪武帝怒吼道:“現在你滿意了?朕以為這九年來你變得聰明賢惠,和孝慈皇後一樣,成為朕的左右手,你的付出,朕都看在眼裡,朕冊封你為皇後的聖旨都寫好了!就等著欽天監算個好日子,你卻在即將封後的時候給太子下毒!”
“朕看錯你了!你沒有變,你還是當年那個愚蠢的妃子,憑著娘家勢大,橫衝直撞,以為朕不敢動你!你被私怨蒙蔽的雙眼,目光短淺,無視大局,心胸狹窄,毫無嫡母風範,你就隻配當一個妾!你天生就是做妾的命!就你這樣愚蠢的毒婦,根本不配當大明皇後!你連給孝慈皇後提鞋都不配!”
“私怨?“郭貴妃笑了,“臣妾一個人能生得了兒子?太子是皇上的兒子,魯王就不是皇上的兒子了?都是皇子,都是庶出,誰比誰高貴了?太子的命是命,我兒的命就不是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