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寶寶發現什麼!
漢王興奮得蒼蠅搓手,樂極生悲,手裡的望遠鏡乓的一聲掉在岩石上,鏡片裂成蜘蛛網般的紋路。
漢王連忙撿起來,看是否還能搶救一下,端起來遠望,眼睛差點被龜裂的鏡片反光刺瞎了。
無奈,漢王隻得放棄,看著遠處螞蟻般的四個小人圍著火堆吃烤肉。
漢王細思極恐,胡宅和漢王府是鄰居,且外頭關於胡尚宮的流言蜚語就沒有停息過,漢王一直覺得隻是謠言。
胡尚宮青春依舊,相貌清秀,且大權在握、身居要職的女人自有一番普通女人沒有的風情,這種風情對於男人而言,大多有兩種看法。
第一種是蔑視和懼怕並存,覺得胡善圍身為女子,不守本分,當女官就好好在宮裡當差就是了,還每天進宮出宮,回到家裡住,招搖過市,成何體統。
可是胡尚宮是天子近臣,直達聖聽,協助張貴妃料理後宮,得罪了胡尚宮的官員下場都很慘——被錦衣衛下了詔獄,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都被翻出來,誰都不是聖人,有幾個人禁得起細查?丟官的丟官,被貶的被貶。
第二種是男人隱秘又羞恥的征服欲。三朝五品尚宮,很是了不得了。因為即便是朝廷的官員,能夠從洪武,建文,乾到永樂朝的三朝官員都是稀有物種,鬼知道他們都經曆了些什麼,是智慧和運氣的雙重結合,才能活到現在。
經曆一輪狼人殺可以說是普通,二輪是運氣,三輪是智慧,但十輪狼人殺都能活下來的人可以說是祥瑞了。
一個女人,在宮廷鬥爭裡一路廝殺,皇帝為她破例容許女官住在宮外,智慧地位權勢容貌,她全都有。
如果能把這樣的女人擁在懷中,關在後宅,讓她為自己折腰,低頭,該是多麼夢幻的場景。
但是第二種男人隻是想想而已,在現實當中,他們連正眼看胡尚宮的勇氣都沒有,隻敢在腦子裡過過癮,然後被背後編排胡尚宮在外頭養野男人的謠言,什麼“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半老徐娘那裡能忍得住寂寞……”
現實裡征服不了,或許還要匍匐在對方腳下,自己得不到,內心難免有這些齷蹉的念頭:我得不到,我就輕賤你,朝你身上潑臟水,一個養了不知多少野男人的女人是臟的,我睡不到你,是我運氣好。
以前漢王是不相信的,因為胡尚宮是鄰居,而且長子朱瞻壑經常往胡家跑,在雲南的時候,還時常在胡家吃飯留宿,如果胡尚宮真有什麼不檢點,朱瞻壑難道是個眼瞎的?
可是今日眼見為實,漢王不信也得信了。唯一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朱瞻壑要瞞著他這個親爹,從來沒有透露半句。
難道我養了一個假兒子?在雲南跟隨黔國公學騎射的時候被掉包了?
一瞬間漢王腦子裡演了至少二十集“換子成龍”、“命運調換”的狗血劇,不過,也隻是一瞬,長子在雲南的時候是住在五皇叔周王府家裡,周王是他親叔叔,不會騙他的。
望遠鏡摔碎了,漢王又擔心打草驚蛇,隻得先回王府,守株待兒,好好審一審兒子。
朱瞻壑人如其名,壑,坑也。他貿然來牛首山的舉動坑了胡家三口、坑了自己、也坑了親爹漢王。
沐春的身份,和胡善圍的隱婚是個不能說秘密,不知道比知道安全。
此時水坑弟弟對自己渾然天成的坑人本事渾然不覺。鬆果烤熟的肉塊自有一番風味,吃飽了四個人繼續打獵,沐春畢竟是老將了,上午短暫的生疏之後,下午扳回一局,幾乎箭無虛發,剛剛找回手感,沐春就開始飄了,還抱怨阿雷燧發槍的動靜太大:
“打獵還是得用弓箭,獵物細無聲,你一槍打過去,炸雷似的,把其他獵物都嚇跑了,咱們今天又沒牽著獵狗出來,半天都看不見一個獵物。”
胡善圍護著女兒,“你自己喜歡弓箭就行了,拉弓還能拉出優越感來。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阿雷拿起沐春的弓箭,試著拉動弓弦,隻拉到一半就放棄,“我力氣不夠嘛,拉到不到底,射程夠不著,箭矢中途就掉下來。弓箭和燧發槍各有所長,隻是我個人適合用燧發槍。”
朱瞻壑亂入,找存在感:“我也是,我也更喜歡燧發槍。”
沐春:老子沒有問你!
沐春看著朱瞻壑和阿雷兩個嫻熟使用燧發槍,拇指磨蹭著外祖父馮國用傳下來的弓箭,木器不同於鐵器,無論怎麼保養,木器會老、會腐朽,甚至斷裂,尤其是拉滿弓的時候,他都聽見弓箭裡傳出細微的劈啪之聲,像是關節錯位似的,這張弓的生命要到頭了。
沐春不敢用了,害怕拉斷,用起了阿雷送給他的燧發槍,越用越順手,唉,老東西總會被新的東西淘汰,要跟上年輕人的步伐啊。
這次沐休日堪稱完美——如果沒有漢王偷窺的話。
為了保護**,胡家三口先走,朱瞻壑看著天色黑了,要關閉城門時才擦著時間回城。
城門口早就蹲守著漢王府的人,一哄而上,圍住朱瞻壑,要他回家。
朱瞻壑大叫道:“救命啊,壞人光天化日之下搶小孩啦!”
守城的士兵把漢王府的人包了餃子,漢王府的人被迫亮出腰牌,世子,皮一下就開心了哈!
朱瞻壑以一副英勇就義的姿態被帶到漢王府。
漢王把門窗都鎖死了,確定兒子無路可逃,“你今天去那裡了?”
朱瞻壑:“進宮,給皇祖母上香。”
漢王敲著桌子,“下午呢?”
朱瞻壑:“出城了,在城外閒逛。”
這小子不見棺材不落淚,漢王說道:“中午和胡尚宮一家人吃的烤肉香嗎?”
朱瞻壑的瞳孔猛地一縮。
漢王知道自己一擊即中,很是得意,故意套他的話,“我小瞧你了,你小子厲害啊,小小年紀,瞞了老子這麼久,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胡尚宮在外頭有男人了?”
漢王想要通過兒子,把胡善圍的野男人釣出來。
誰知朱瞻壑初時驚慌,很快就冷靜下來了,“是的,要不父王為何沒有早點問我呢?”
朱瞻壑心裡咯噔一下,曉得自己壞事了,他去牛首山時,父王一定偷偷在背後跟蹤,結果卻是意外收獲。
朱瞻壑很是自責,把沐春給暴露出來了,還會給胡家帶來麻煩。
怎麼辦?朱瞻壑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孩子,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不要慌,我先搞清楚父王知道多少。
漢王一噎,說道:“你不要在這裡和我打啞謎了,咱們是親父子,有什麼秘密不能分享呢?你之前瞞著我,一定有什麼苦衷吧,說來聽聽,為父一定護著你。”
心想硬的不成,就來軟的。
朱瞻壑是個油鹽不進的脾氣,“父王不是很厲害嗎,都會跟蹤兒子了,想必憑父王的本事,查到那個那人的底細簡直小菜一碟,何必在這裡問兒子呢?兒子累了一天,想要洗洗睡,不奉陪了。”
漢王惱羞成怒,“逆子,站住!”
聽到父親吼自己,朱瞻壑心裡居然很高興:我賭對了,父王隻是曉得有這麼一個人,但不知道這個人是官方宣布死亡十二年的黔國公沐春。
朱瞻壑說道:“父王彆白費力氣了,這是個不能碰的秘密。何況,父王知道了又如何?難道父王想用這個要挾胡尚宮?”
要挾談不上,不過在關鍵時刻可以利用一下。漢王被戳中了心思,嘴上卻說道:“我為什麼要和一個尚宮過不去?多知道一些,免得將來說錯話,得罪人都不知道。你是漢王世子,你不幫我誰幫我?”
朱瞻壑歎道:“父王,我現在就在幫您,您知道真的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惹來麻煩。父王,您要相信我,我是絕對不會害漢王府的。”
漢王見兒子軟硬不吃,就打起了親情牌,“好,我相信你。隻是,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會告訴我的,對不對?”
朱瞻壑也以己之道,還施彼身,先穩住父親,點頭道:“嗯,兒子一定會的。”
一定會保密的。
父子相視一笑,和好如初。
漢王看著叛逆期的兒子,很是惆悵,軟硬兼施,打罵無效,兒子根本不服管。
唉,愁死了。
已經在土裡埋了十五年的西平侯沐英:歡迎加入父愁者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