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什麼狀況?”明月輝微微抱著膝蓋,牛車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對於現在的明月輝來說,陳涼真從名字到整個人本身,都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咱們還在司州地界,在前往長安的路上。”陳涼真跪坐在毛墊上,手托著一個馮斑絲隱囊,殷勤地道,“殿下靠著這個,舒服些。”
明月輝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固然眼前少女對她來說非常可怕,然而她聽到了一個比陳涼真還要可怕的詞語——
長安。
她深深記得叛軍首領周滿的boss卡上看到的一句話:
【梁成化九年,周宋元帝周滿,攻取長安,吳王司馬翎誓死抵抗。元帝大恨,破城後,取吳王及一眾西梁遺老首級,烹而食之。】
其實當時逃出洛陽的皇族遺孤還是有很多的,一部分西逃了,一部分南逃了,一部分乾脆投奔北魏與西涼了。
到最後,隻有向東南渡江的司馬沅等寥寥幾個宗王活了下來。
其他的,全都被那喪心病狂的周滿跟抓雞仔一樣抓到,然後烹了、蒸了、煮了、烤了、X了……
明月輝當時看到的時候,還笑嘻嘻說,周滿真是為開拓這時代的烹飪事業儘心儘力。
而如今,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也即將成為周氏食材中的一員。
想到這裡,明月輝一陣惡寒。
她明月輝就是死,餓死、被刀砍死、掉下是懸崖摔死,也不要被降級成食材,被烹死!
“殿下可是涼了?”陳涼真見明月輝打了個哆嗦,瘦弱的肩膀被車窗外飄進來的雨絲打濕了。
她連忙將隱囊放到明月輝腿邊,再從箱子裡翻出來一張小毯子,雙手撐開,蓋到明月輝身上。
羊毛毯柔軟而暖和,緩和了明月輝的情緒。
也讓她沒有一醒來這麼明顯地排斥陳涼真了。
“誰教你們去長安的?”她扯了扯毛毯,試圖讓它覆蓋的麵積更廣一點。
她得問清楚,這個送命題到底是誰出的。
“是清河王殿下,殿下說吳王翎帶著親衛先行前往了長安,吳王勇毅慈仁,定會收留我們的。”陳涼真雙手交叉,擺出一個極為少女的姿勢。
說到清河王的時候,小姑娘兩隻眼睛熠然發光。
清河王?
明月輝想起了那個黃昏下光暈中的騎著白馬宛若天神的男子,他的模樣看不清楚,那凜然氣場與萬人朝拜的場景卻令她難以忘懷。
看樣子這個人在百姓甚至宮人心目中都地位身高。
隨即,她又不由地皺眉,可遊戲裡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呀。
就算這人以後被叛軍首領周滿當了食材,看他現在的聲望,也不該在遊戲裡連個姓名都不配有吧。
“涼真可知,清河王之前在朝堂的地位何如?”明月輝問道。
陳涼真可不是普通的無知宮女。
這位以後小皇帝司馬沅的心頭肉不僅擅長在後宮扮豬吃老虎,還是多次為司馬沅出謀劃策,對付前朝老東西們的小智囊。
乍聽到這個問題,陳涼真轉頭盯了眼窗外的雨簾,斟酌了語氣。
“清河王雖是大梁戰神,挑北魏,拒西涼,身負太尉、大將軍之職,然異姓王始終是異姓王,雲帝陛下一直……一直忌憚於他……”
她一邊說,一邊偷瞄明月輝的臉色。
她怕自己一句話說錯了,主子不治她個妄議朝堂,也得治她個離間皇族之罪。
“現在風雨飄搖,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明月輝朝她微微彎起嘴唇,原身長相本屬柔和,如此一來,越加如沐春風。
此舉,打消了陳涼真的顧慮,她漸漸敢說起來了。
從她的話語中,明月輝了解到,這個清河王原名沈南風,是西梁百年才出一個的將才,挑北魏,拒西涼,保疆土,戰無不勝,受百姓愛戴。
西梁王朝在哀帝之時已風雨飄搖,可以說全靠沈南風一根長戟、一紙軍令,為它的苟延殘喘續命。
沈南風也得到了一個異姓之人可以得到的最高殊榮,獲封太尉、大將軍,將天下兵馬歸於麾下,賜異姓王,都督揚、徐、兗、青等八州,除了加封九錫以外,權力達到了頂峰。
如今的叛軍首領周滿本是北魏赫赫有名的大將,生性狡詐,謀略驚人,也在清河王手上絲毫占不到便宜。
後來周滿攜十二州歸降西梁,西梁雲帝正愁找不到一個人來分沈南風的權,立馬給了給予其不下於沈南風的優待,令其風頭一時無倆。
從此沈南風周滿二人分挑而立,堪稱西梁雙雄。
說到這裡,陳涼真沒來由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明月輝裝摸做樣地挑了挑無辜的眉毛,略作關心地問她。
“殿下,涼真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陳涼真抬眸看向明月輝。
明月輝把身體包得更緊了,褐色羊毛毯下,她那樣瘦小,瘦得想讓人保護。
陳涼真眼底閃出不忍,捏住拳頭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涼真仔細想了想,清河王威震西梁,聲名實力遠在周滿之上。”
“那麼有清河王坐鎮的北域,怎會由得周滿起兵作亂?周滿控製住了洛陽城,清河王又怎麼能隨意進出?”
“之前沒有想到,隻覺得怪異。這一路上,涼真越琢磨,越覺得心驚。”陳涼真撫上自己的心房,她想到了那種可能性,可她不敢說。
“你想說,周滿與清河王相互勾結,促成了謀變之事?”明月輝直視陳涼真。
隻一眼,陳涼真雙腿一並,就著坐台磕起頭來,“殿下恕罪,奴婢妄議了,奴婢妄議了!”
明月輝頭都有點大了,這都跪了第幾次了,這小皇帝的心頭肉以後可是會把袁皇後狠狠擺一道的勁敵呀。
現在“勁敵”這般膽小如鼠的慫樣,以後收拾起來也很沒有挑戰性的。
“好了好了,起來吧。”明月輝將皓腕從毯子裡抽出,“本宮說了,大廈將傾,又有什麼敢說不敢說的。”
陳涼真匍匐著的肩膀抖了抖,一點一點坍塌下來,嗚咽出了聲。
”本宮又沒怪你,你怎麼又哭了?”明月輝可不是小皇帝,不懂得憐香惜玉。
“不,奴婢是想到……”陳涼真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奴婢是想到,以前跟宮裡的小姐妹待在一塊的時候,總喜歡談論清河王,他保家衛國、平定山河,是我們的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