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驀然響起紙片一寸寸被撕爛的聲音。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沈忌反應過來,轉頭一看,正對明月輝那雙眼底青黑深重卻亮得驚人的眼睛。
她的眼裡含著光彩,可以說是眉飛色舞地將那他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和離書給對折撕了再對折撕……
“袁姐姐,你在作甚?!”沈忌忙按住她的手,企圖去搶救那張紙片。
“這東西我不認。”明月輝直接以手一撮,那份和離書挫骨揚灰,“我不信這是他的本意。”
她曾質疑過司馬沅的品性,她曾懷疑過他的真誠,曾經不相信他,深深傷害過他。
她從來不在一個坑裡跌倒第二次,也不想再犯第二次令她深深懊悔的錯誤。
她曾經與他登潁川城樓,以曾承諾過會陪他君臨天下,他是答應過的。
她知道他答應過的事,一定一定會遵守的。
就像他在那一夜答應過她守著裴淺,就像他每日每日從不停歇地跋山涉水,為她摘來猶自沾染露水的一束鮮花。
“薛家娘子病成那副死樣,還共結連理,呸!”明月輝毫不留情地戳穿沈忌的謊言,“他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明月輝堅定地看著沈忌。
沈忌本來心疼那份千辛萬苦弄來的和離書,可明月輝的眼神,莫名令他不自在。
他彆過眼睛不敢直視眼前聰明而又堅韌的女人,“你見不到他了。”
“什麼意思?”明月輝歪過頭,強迫沈忌看著她的臉。
沈忌越發地不自在了,身子都側了過去,支支吾吾道:“他去送死了,回不來了……”
明月輝:“!!!”
她一把將沈忌轉了過來,厲聲逼問他,“到底怎麼回事?!稚兒,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
沈忌沒辦法了,閉著眼睛豁出去大聲道,“還不是那陸采薇,說什麼京口有神醫,他去京口啦!!”
明月輝怔了半晌,“京口……京口……”
廣陵對岸便是京口,時至兩軍對峙,中間隔著遙遙四十餘裡的驚濤駭浪。
傳聞錢沃派兵防守江岸沿線,人人高舉弓箭,隻要見到對岸船隻,無不射成篩子。
“他怎麼可能去京口,現在根本就沒有船隻敢去京口!”明月輝反駁他,她依舊沒法相信沈忌所說,因為如今形勢所逼,壓根就沒有去京口的途徑。
沈忌被她捏住肩膀,吃痛之下,嘴角浮現淡淡諷刺,“難道沒有船隻,就不能去京口了嗎?”
“那你以為,謝公準備裡應外合攻破京口的辦法如何能夠實現?”
明月輝心頭茫然無措,她心知沈忌這句話,絕不是假話。
“怎……怎麼去?”明月輝喃喃。
沈忌唇角一勾,頭一歪,示意明月輝跟著他過來。
明月輝勉力挪動腳步,跟著沈忌到了桌前,隻見沈忌以手沾茶杯裡麵的清水,在桌上洋洋灑灑畫起了輿圖。
他自小從軍,跟著清河王南征北戰,練就了一身本事。
畫個小小輿圖,可以說行雲流水,意至筆就。
很快,一幅兩岸對峙、濤濤江水的雄偉之景在他手下重現,不同的是,沈忌將畫麵延伸,一直延伸到了兩岸之外很遠的一處險灘。
這處險灘位於廣陵之上的數百裡外,那裡山巒眾多,連綿群峰一度將長江阻成數股支流,江麵驟然狹窄,卻凶險異常。
明月輝看呆了,她父親是地質隊出身,她本身從小熟識地理,原本中國地圖下遊,哪裡會出現如此險灘?!
這樣的險灘是有,不過應該集中於上遊,例如三峽地區。
不過在下一刻,她想通了。
這裡既是遊戲,朝代都能架空,那麼地圖肯定也能魔改。
“這個地方叫做破嶺。”沈忌手指著那處險灘,“此處層巒疊嶂是突擊很好的掩護。”
“謝公調動了南羽軍中的一群士兵組成勁旅,他們上無父母下無子女,更無長相廝守之人,無牽無掛,隻懷救世濟人之心。”沈忌說著,眼神中緩緩升騰起一股不符合年齡的銳氣。
明月輝內心一緊,聰慧如她,怎麼猜不到謝如卿調用這群人的動機。
“這群人都懷著必死的決心,他們從破嶺潛行過江,直搗京口。他們會帶著謝公口諭,與內應勸降守城大將。”沈忌道。
“不過大將不降該如何?”明月輝問。
“殺人,搶符,奪城樓,開城門,迎我南羽大軍,破江而入。”沈忌抬起頭來,眸光灼灼。
明月輝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那……晉王?!!”
“晉王請命跟隨,想為那薛家娘子求得京口神醫之藥。”沈忌話重重刺入明月輝心中,令她的神魂俱蕩。
她揪住沈忌的衣襟,強自撐著身子問他:“他一個冷宮出來的孱弱小皇子,彆說士兵,連個普通壯年男人都不如,如何與你南羽精銳相提並論?他去了隻能連累你們,你們怎麼能放他去?”
“怎麼能放他去?!!”明月輝真的慌了,緊緊地拽住的衣襟,她渾身都在不自覺地發抖。
這一次沈忌沒有反抗,“他寫了生死狀,說若是連累了南羽軍,便以己身……”
“做誘餌。”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沈忌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