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那薛娘子?”謝如卿問道。
那從來都不緊不慢的語氣,竟透著些意想不到的冷酷。
“是。”明月輝手攥成拳頭,緊了緊。
“姓薛的,怕不是又挾恩求報了。”謝如卿鼻子輕哼,眼角眉梢生動起來,盛滿了不屑。
明月輝微微抬頭,竟看得比方才還要呆了。
她攏共沒有見過謝如卿幾麵,他平素那不緊不慢的樣子雖恍若謫仙,令眾人不禁折服,可明月輝總覺得,那樣的人太不真實了。
見他如今這般,俊美不凡的麵孔上充斥譏誚的模樣,明月輝倒覺得親近了幾分。
“這一招百試不爽,多虧了莫喚雲教得好哇!”謝如卿冷笑道,“早知她如此秉性,我便不該心軟救她!”
看來謝如卿是氣昏了頭了,明月輝舔了舔嘴唇,她剛剛好像聽到了雲帝名字了。
平素裡彆說是謝如卿本人,連他周圍的人,也不敢提到這個名字。
兩人一坐一跪,燭影搖晃,默然無語。
過了片刻,謝如卿才扶著額頭鎮定下來,“晉王妃,過來。
他沉了聲音,整個人似乎換了個氣場,如若一個真正戰場上指揮若定的統領。
明月輝莫名地,心中突感一絲安穩。她感覺得到眼前人,是會幫她的。
於是站起身來,挪到了他的身前。
“晉王妃可是確定要去尋晉王?”謝如卿突如其然的問。
明月輝篤定:“是。”
“京口如今的情形,怕是……”謝如卿欲言又止,“你真要去?哪怕前去,是刀山,是火海?”
明月輝點頭,“哪怕刀山火海,無間地獄,袁芳塵也要去。”
謝如卿抬起頭,那雙晦暗的眼睛在燈下恍若好看的琉璃珠。明月輝不知,若是不瞎,那又是怎樣一副盛景。
他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歎,“晉王妃,瞎子倒是看錯你了。”
“你是個好姑娘,娶到你,是晉王幾世修來的福氣。”
他的眼珠子越發地亮了,即便隻是燭火映照著的光,也如若烽火的光彩,久久不滅。
他的手指一點一點敲著膝蓋,片刻後,仿佛決定了一件事似的,對明月輝說道,
”晉王妃可否能替瞎子尋找一個卷軸?”
明月輝聽話頷首,”好。”
謝如卿:”在瞎子右側的多寶格,由上向下數,第三個梅花瓷瓶,左轉三圈。”
明月輝依言上去,找到了那梅花瓷瓶,按照謝如卿所講之法轉了三圈。
果不其然,多寶格中央,一暗格緩緩推出——
明月輝定睛一看,裡麵正有一明黃色的卷軸。
她心懷疑慮,因為這樣正的明黃色,隻有皇家所有。
雖是如此,還是依然取出,雙手捧著,遞到謝如卿麵前。
謝如卿被她的行為逗得噗嗤一笑,“瞎子目不視物,此物還需晉王妃自己打開來看。”
明月輝呐呐點頭,取了封卷,攤在書案之上,一點一點打開——
然而隨著那卷軸的開啟,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一股無法言喻的刺骨之意從背脊一點一點上升……她一把回頭,看著那個老神在在的男人,
“謝公,這……”
“若是晉王妃不會字,可交由瞎子的貼身侍從阿言幫忙填上卷軸中空處的名字。阿言手段高妙,莫說模仿字跡,就連偽造舊物的年歲之感也不再話下。”他說著話,就好像在談論天氣,或者今晚吃什麼這麼容易。
“謝公,這可是皇詔!”明月輝急切道,而且明月輝看得出來,這並非一般的皇詔。
她的手沉甸甸的,覺得這份卷軸灼手極了。
“準確來說,是、遺、詔。”謝如卿一字一句回答道,“哀帝之遺詔。”
明月輝整個手抖個不停,這他媽謝如卿是瘋了吧!!!偽造遺詔這種事,不就跟篡位差不多了嗎?!!
而且看謝如卿的樣子,這份遺詔不知已經備了多久了,她壓根就不知道,這瘋子下一步到底要乾什麼。
接下來,謝如卿開口了,他的這句話,決定了天下的命運,
“錢沃敢殺一個我西梁誘餌,我瞎子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殺哀帝陛下欽定的皇嗣,整個大梁的未、來、之
、主。”
說完,謝如卿笑了起來。
明月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笑,一下子看呆了。
是怎樣的呢?
是一定生死的暢快,是翻覆天下的決絕,還是那一絲含存在這個笑裡,說不清道不明的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