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一反常態種這麼多高粱,不是吃,當然就是釀酒。
你不是要我拿出證據割你資本主義的尾巴嗎?安然就喜歡讓他們求錘得錘。
何隊長和薑書記今兒上公社開的就是場批.鬥大會,專批小海燕村賣棉花這事,革委會主任堅信這樣投機倒把的行為在海燕村肯定不是特例,讓他們必須好好的查,徹底的查,不查出幾個社會主義的蛀蟲決不罷休。
倆人正愁得啥似的,居然就有現成的投機倒把分子送到眼前,這不是瞌睡遇枕頭嗎?
隊長還猶豫了一下,想包庇本家來著,可書記是鐵麵無私的,當場就叫來隊裡的民兵們,給何老四家來一個徹底搜查。幾間屋子裡裡外外確實沒啥東西,可怪就怪在,他們家的地窖是兩層的。
上麵一層是木架子搭出來的,放點農家常見的土豆蘿卜和白菜,一道小門一開,下頭居然還有一層!
裡頭藏著兩壇上好的高粱酒,全用半人高的大瓦缸藏著,少說也是上百斤。
要知道,外頭的酒沒票可是買不到的,一斤賣到一塊半,這樣的存量至少也值二百多塊,社員們紅了眼。
為啥?
高粱還沒成熟就有這麼多存貨,那每年高粱剛下來的時候,豈不是得更多?難怪大家都餓肚子的時候他們居然吃肉喝酒養肥豬,原來是偷著搞資本主義呢!
最可恨的是,他們吃香喝辣卻不管彆人死活,鄰居薑德寶家傻閨女,叫杜鵑的,一把嗓子真跟脆生生的杜鵑鳥一樣,半年前實在是病得狠了,打算跟何家借幾塊看病錢,他們一個勁哭窮不說,還賴杜鵑媽媽偷了他們家雞蛋,狠狠掐了一架……傻杜鵑就這麼又餓又怕的病死了。
那還是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啊,她病得都快死了,隔壁她常甜甜地喊“叔叔嬸子”的人,卻吃得肚飽肥圓,袖手旁觀,火上澆油。薑德寶一想到這茬,眼睛都紅了,哀嚎著衝過去,對著何寶蛋就是拳打腳踢。
當時傻杜鵑死得實在是太可憐了,好好個年輕人隻剩一把骨頭,也沒個棺材,就一床破席片兒一裹……其他人也是恨得不行,臭雞屎爛菜葉子抓起啥全往何家人身上砸。
安然不知道,自己讓他們求錘得錘居然無意間讓村裡很有良知的人想起了可憐的傻杜鵑,甚至想起了更多。她隻是馬不停蹄的往家趕,胸口脹得難受,小貓蛋都餓壞了吧。自從出生,她還沒跟女兒分開如此長時間過,小家夥喝奶沒啥規律,都是餓了就喂。
緊趕慢趕進家門,倒是沒聽見哭聲,甚至隱隱還有“咯咯”的笑聲——鐵蛋踩在小板凳上,踮著腳,用手指頭在大鐵鍋裡抹了一把,偷偷把手指頭給小貓蛋咂吧呢。
大鐵鍋裡是燉好的紅飯豆,和著兩根臘排骨一起燉的,湯色奶白。
兩隻手,鐵蛋自個兒咂吧一隻,另一隻就給小貓蛋吃。
難兄難妹,安然哭笑不得,農村孩子可不講究幾個月添加輔食,隻要母親沒奶了,孩子就得吃大人吃的東西。所以她倒不介意貓蛋吃點好消化的東西,但臘肉鹽重,對孩子腎臟不好,“貓蛋崽崽餓壞了吧,媽媽回來啦。”
鐵蛋“嗖”跳下板凳,手足無措。
他知道,這個人隨時把小貓蛋兜在胸前,上廁所也不願讓她離開視線,仿佛貓蛋是她最心愛的大寶貝。
他給她的大寶貝喂了臟手手,她肯定會生氣,給他塗666。
“行了,孩子給我,吃飯吧。”
包淑英現在還覺著像做夢呢,怎麼好端端的老何家就給人抄了?關鍵還真抄出東西來,社員們餓得啃樹皮吃觀音土,他們卻儲著幾百斤讓蟲子蛀空的大米白麵,造孽喲。
尤其是想起傻杜鵑,老太太還抹眼淚。
“以前她總來找鐵蛋,把鐵蛋當成她那淹死的兒子,路上遇見總會甜甜的叫我‘五嬸嬸’,彆說,跟咱小貓蛋還有點像。”
鐵蛋把筷子扒拉得賊響,嚼得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才憋出一句:“她不是餓死,是讓人欺負死的。”
曾經的傻子杜鵑呀,全村沒有一個孩子跟他這個天煞孤星玩,隻有傻杜鵑不嫌棄他,經常帶他上山挖野菜,下河淘小魚小青蛙,有時還偷偷拿苞穀粑粑給他,那都是她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姓江會被口口,我改成薑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