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1 / 2)

七零錯換人生 老胡十八 18035 字 10個月前

所有婦女,規規矩矩坐在台下,上工的喇叭一響,一位精神抖擻的中年人,穿著白大褂就上台了。

當然,這種時候可輪不到安然說話,聽說來的是縣醫院有名的陳六福,何隊長比吃屎的狗還激動,自個兒先把一雙大手給握上了:陳大夫您好您好,我是小海燕生產隊隊長,您親自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哎安會計工作不到位,應該提前告訴我們的,我們好去接您。”

“您估計已經記不得我了,我家兒媳婦,在肉聯廠上班那個陳小玉就是您給看的病,以前啊結婚都好幾年了一直懷不……”

可惜,陳六福還真不吃這一套,人家靠專業技能在縣裡都能橫著走的人呀。“廢話咱不說了,安會計,要聽課的就是這些婦女嗎?”

“是的,目前一共53人,可以開始了嗎?”

陳六福挽挽袖子,上台開講。中醫很多都是身心疾病,看病看得好的大夫一般語言溝通能力都不差,更何況麵對的隻是一群大字不識的婦女。沒必要引經據典,隻需要簡單粗暴地灌輸避孕節育的觀念就行。

當然,在這之前,他得先跟大家打預防針,說明女人也是人,有七情六欲很正常。

這話一出,哄堂大笑,小媳婦們紅了臉。

不過,他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們,看得大家夥都不好意思再笑了,他才非常嚴肅的來一句:“女同胞沒必要克製自己的七情六欲,在炕上想怎麼來怎麼來,但關鍵是得想好炕上一次的後果,懷孕了,要不是不要?”

“當然,也有不是兩口子的,生活作風嚴重有問題的女同誌,她以為她隻是偷偷來一次,結果卻中招了,怎麼辦呢?”

所有人都眼巴巴看著他,雖然寥寥數語,卻已是鄉間最香豔的故事。

“這樣的女同誌有倆,一個是懷孕了,偷偷打孩子大出血死了。”

“嗚呼……”也不知是誰說了句,其他人跟著歎氣,但更多的則是鄙視,“活該!”

“另一個呢,沒懷孕,但染病了。”

大家低著頭不出聲,農村婦女對臟病這東西真是諱莫如深,哪怕平時有個婦科病也不敢看,生怕讓人誤會是不自重導致的臟病。

“你們說,這倆人當初要是戴個保險套多好啊,至少不會丟了小命。”陳六福歎口氣,“當然,最大的錯,還是她們生活作風不好,咱們應該用無產階級專政改造她們。”

“對!改造她們!”

陳六福抬手,製止了群情激奮的她們,“主席說過,知識的問題是一個科學的問題,來不得半點的虛偽和驕傲,絕對地需要的倒是其反麵的誠實和謙遜的態度【1】。所以,接下來就由我給大家講一講,避孕的原理……”

出乎安然意料的是,沒有吵鬨,沒有嬉笑,所有人都聽得十分認真……當然,一麵是陳六福講得通俗易懂還很有趣,另一麵嘛,總有人覺著他的話裡會藏著婦女們創收的玄機,一個字也不舍得錯過。

於是,導致的結果就是,“安會計你們村的婦女真不錯,學習態度很好,非常好。”

安然:“她們不僅學習熱情高漲,勞動的熱情更高漲。我聽說您最近病人很多,藥材需求量也大,您看這樣行不行,您給她們一個繼續向您學習的機會,她們還你一個聽你指揮的藥材供應合作社怎麼樣?”

陳六福警惕地皺了皺眉毛:“我就說,你挖的坑肯定在哪兒等著我呢。”

安然笑笑,知道老頭兒就是嘴苦心善,“在醫院裡您是大夫,在外頭您是商人,我的社員能給你帶來利益,您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在商言商,她做生意的時候就喜歡對方直接給出利益條件,而不是大談特談理想信仰和情懷,她又不是詩人。

陳六福沉吟著不說話,安然順勢把他帶到鴨蛋家自留地邊上,“陳大夫您看看,這土質,是不是很適合種藥材?”

因為這一帶日照充足,通風良好,土質微酸,二十年後,整個紅星縣成了石蘭省有名的中藥材產地,尤其這兒產的貝母,跟四川和浙江產的川貝浙貝齊名,被稱為石貝母。

“確實不錯,貝母川芎和黃芪,都適合。”

安然心頭一喜,看來真的有戲,指著身後的大山說:“您知道後頭是哪兒嗎?那就是紅星海子,以後一旦修通引水渠,咱們村就不愁農業用水,哪怕白芷薄荷也能給你種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啥,你們就能種啥?”

“對。”安然頓了頓,見吊起他的胃口,才說:“不僅你要啥我們種啥,還能把同一批藥材裡最好的部分以最低的價格優先賣給你。”

陳六福摸著下巴,他診所的藥材缺口很大,而且以後還會越來越大,總這麼三瓜倆棗的收購,也不是個事兒。況且,總是私底下收購,接觸的人多,保不準怕出問題。

如果能有專門的隻供他使用的藥材基地,那就可以打到量身定做的效果。最關鍵的是,他可以自己把控藥材的質量,這對療效至關重要。

“可以是可以,但你打算怎麼個搞法,這可是投機倒把。”

安然笑了:“現在是農業合作社,隻要是種地就是農業,那我搞個農村藥材合作社,不就行了嗎?”

“哦?具體說來聽聽。”

安然於是把她的設想說了,其實就是以種植藥材為主的村民合作小組,誰能說它不是集體經濟呢?反正隻要每年按時交公糧,該上工上工,工分照掙不誤,年底錢糧票照分不誤。

陳六福是個很有想法,膽子也很大的人,一聽就覺著可行,很妙!想不到這麼年輕個女同誌,還挺會動(鑽)腦(空)筋(子)。

“隻不過,我這邊藥材出欄能開到介紹信,您那邊能接收介紹信嗎?”

“這個我想辦法。”既然要合作,那就得雙方都拿出點誠意來。

接下來,他又往四周走了一圈,發現她還真沒說錯,這是一個種藥材的絕佳之地,於是倆人又轉回安然家,準備好好商量合作的事。

包淑英眼巴巴在門上看著,這兩個小時的工夫裡,她已經聽了婦女們的反饋,說那個課挺有意思,都不叫它“不正經的課”了,一個個滿麵春風,似乎效果還不錯?

“媽還記得嗎,這位是陳大夫。”

“大姐你好。”

她局促地擦了擦手,迅速地在陳六福遞過來的手上輕輕握了一下,像被蜜蜂蟄了似的火速放開,“小貓蛋找你哩。”

安然隻好讓她先招待著陳六福,自個兒趕緊進屋去。果然,小貓蛋臉蛋紅紅的,小嘴一撇一撇的,就是想哭了。

“乖乖這是怎麼啦,媽媽回來了呀,肚肚餓了嗎?”可能是上次分離的後遺症,現在一旦超過倆小時看不見媽媽,她就會哭。

小丫頭一頭紮進她懷裡,拱啊拱的,有勁兒的小手手已經撩起媽媽衣服,聞著味兒啦。在斷奶這事上,安然跟天底下大多數媽媽一樣,實在是狠不下心來,母乳隻能給過個嘴癮,填飽肚子還是得靠一碗奶粉。

招待合作夥伴,老太太提來三根臘排骨,用熱水洗乾淨,砍斷,和著酸蘿卜絲一起熬,等熬出奶白色的湯後加點土豆粉條和青菜,就是一鍋香掉舌頭的酸蘿卜臘排骨。陳六福一口氣喝了三碗湯,菜吃了大半,包淑英看他喜歡,把剩下的兩根也送他了。

***

小海燕的五十多名婦女們並未失望,安會計說要創收,還真給她們想出創收的法子來了,而且還丟下一句話——“藥材你們儘管按計劃種,種出多少我都能給你們賣出去。”

其他人還在猶豫,啥叫“按計劃”?陳大娘第一個讚成,“好,彆的咱不說,這次我聽你的。”

“不過,藥材怎麼種?種哪些?咱們去哪兒買種子?怎麼個伺候法,安會計也得給我們個指導才成。”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這些,安然都已經計劃好了,不然她乾嘛大費周章又是動員又是請人的?不過,她不是專業的中藥學出身,隻能給建議和意見,具體的實施方案和細則還是得靠陳六福那邊,而小海燕的婦女們,隻管種就行。

陳大娘第一個表態,鴨蛋媽第二個,接下來陸陸續續又有七八個也說可以試試。其他人則持觀望態度,因為舍不得拿自留地當試驗田做不確定的事,這也是人之常情。

***

正月裡有個好處,就是地裡活不多,誰都不出門,一家子窩在屋裡,老太太手裡拿著一雙半個巴掌大的小鞋底在納呢,那結識的麻線穿在大底針上,隻聽“chuachuachua”的,鞋底上就多了一個有一個短短的“Ⅰ”形線條。

家裡也沒多餘的碎布頭子,她給拆了一件舊衣服,用苦楝樹結的果熬成漿糊,一層筍葉一層漿糊再蓋一層衣服,不就鋪成鞋底了嗎?

“咱們小貓蛋現在爬得可利索,不用多久應該就能學走路了,得趕緊給她做雙小鞋子。”

可憐的小家夥,出生到現在還沒穿過鞋子呢,再冷的天就是襪子裡壯棉花。老太太打算鞋底納好後再縫一雙小貓頭的鞋幫,顏色她都想好了,就要紅色的燈草絨。

鐵蛋拉著她的小腳腳比劃,像是發現驚人的秘密:“姥,姨,我妹的腳好小呀!”

“才這麼丟丟點,還沒我手大喲。”

“她啥時候才能長大?明天會嗎?”他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不行就下個禮拜吧,下個禮拜就是龍抬頭啦,你可一定要長大喲。”

母女倆大笑,剛出生時醜巴巴小猴子一隻,短短七個月時間就成了會鬨會笑的小丫頭,孩子愁生不愁長,說的就是這樣吧。

接下來幾天,安然就兜著孩子,帶著鐵蛋天天往大隊部上班,她忙的時候放倆孩子一起玩,隻要能看見媽媽孩子就很乖。說上班其實也沒啥事,因為種植計劃是早就做好的,她隻負責撥糧種錢、肥料錢和牲口飼料錢就行。她倒是跟隊長和書記都提過劃點土地種植藥材的事兒,可倆人都不讚成。

“莊稼才是老百姓的命,其它的那都是要在糧食有富餘的時候才能想。”一貫開明好說話的薑書記也拒絕了。

“安會計最近是飄得很,一下查賬,一下又要種藥材,知道的說你城裡人五穀不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領著咱們社員走資本主義道路呢。”

安然翻個白眼:“何隊長這陰陽怪氣的毛病得改改,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老陰陽人吶。”

陰陽人不就是太監嗎?何隊長氣得哼一聲,“你!”怎麼辦,懟又懟不過,罵又罵不過,他走人唄。

“小安啊,我知道你也是為生產隊考慮,但有時候寧得罪君子也彆得罪小人。”薑書記勸她,誰都知道誰是小人。

安然感謝他的好意,其實心裡想的是,姓何的哪天要能給弄走了,這小海燕也就風清氣正一派和諧了。有他在,薑何兩大姓在很多事情上就不能達成統一,譬如種藥材,薑家這邊,以薑德寶薑德良薑德豐為首的幾家人,人就願意試一試。而何家那邊,明麵上沒人出頭說話,都說回去商量商量,結果好幾天了都,還是沒個信兒。

“書記您看這樣行不行,既然大家都不願意拿現成的土地種藥材,那我們能自個兒開荒嘛,開出來多少咱種多少。”

□□點頭:“自個兒開的性質就跟自留地差不多,隻是你家孤兒寡母的,沒這勞力吧?”況且自留地還有麵積限製,每家不能超過三分。

“不止我們家,村裡這麼多婦女,就讓婦女們乾唄,組一個婦女生產小隊,大家一起開,一起種,一起創收分錢。”男人能乾的,這裡的婦女都能乾,還真不用依靠他們。

“生產小隊,可以規避麵積限製,好主意。”其實小海燕村嚴格意義上來說隻能算生產小隊,得跟山下的大海燕村並一起才算生產大隊,但因為兩個隊曆來不和,經常因搶水搶肥鬨翻甚至鬨到械鬥,所以公社就把它們分成了兩個大隊,各乾各的。大隊下完全可以下轄幾個小隊,這就是安然的思路。

安然把陳大娘和鴨蛋媽找來,一提組建婦女生產小隊的事兒,三人真是一拍即合,如獲知音。

“我早就想這麼乾了,咱們婦女同胞可沒一個懶蛋,憑啥跟那些懶蛋拿一樣的工分?明明有十分偏偏隻給八分,真是想著就來氣,明明咱們乾的也不少,他們還一副咱們占了便宜的嘴臉,呸!”革命鬥士陳大娘那叫一個痛快。

“就是,到時候咱們也跟男人一樣,該用肥就從隊上要,該用牲口就去借,年底用了幾個工咱們折算成錢給他們,不欠他們的。”這就是生產資料公有的局限,不得不共享,排隊。

說乾就乾,當天晚上,陳大娘又號召婦女開會,說了組建婦女生產小隊的事,跟安然預料的一樣,薑家這邊的基本都躍躍欲試,何家的興致缺錢,隻是礙於安然和陳大娘雙劍合璧潑辣加倍,不敢陰陽怪氣。當場舉手表決,有18個婦女代表她們的家庭同意組建,安然把名字登記下來,第二天就準備開荒。

隻要三天不下雪,石蘭省的氣溫就蹭蹭蹭往上長,不存在凍土層一說。安然請村裡多年的莊稼老把式給畫了個簡易地圖,又請教過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確定哪些地方能動土,哪些地方是鹽堿地後,借來鋤頭鑿子就開始乾勞動了。鏟草,挖土,把草根挑揀乾淨,翻過來的土塊就在太陽底下暴曬,得把過冬的草籽曬死,不然春風吹又生。

安然是真乾不了這體力勞動,才挖了幾鋤頭,手掌心就給摩起兩個豌豆大的水泡,疼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陳大娘一看,“安會計這細皮嫩肉可不行,既然紮根農村那就得有農村人的樣子,邊兒去撿草根吧,彆木頭樁子似的杵這兒。”

眾人大笑,整個隊也就陳大娘這張嘴能跟安會計匹敵。

“安會計你家小貓蛋快七個月了吧?”

“聽說頓頓喝奶粉,這小身板長得就是好。”鴨蛋媽羨慕的說,她的小女兒,叫小糖妞的,已經一歲兩個月了,可頭發黃黃的,臉蛋黑黑瘦瘦的,倆小隻坐一起玩兒,就像一樣大。

媽媽們乾活,鐵蛋那樣大的孩子就幫忙撿草根,小貓蛋小糖妞這麼大的,就鋪塊塑料油紙,讓她們坐著玩兒,因為家裡沒人帶啊隻能跟著媽媽。小糖妞的奶奶遠遠地挑著糞桶過來,不知從哪兒扒來根大拇指粗的紅薯根,衣服上隨便擦擦,一掰兩段,遞給兩個小姑娘。

小糖妞很熟練的塞嘴裡,用僅有的剛冒頭的兩顆小米牙啃呀啃。

小貓蛋也有樣學樣,可惜她沒牙齒呀,牙床磨啊磨的,皮沒磨破,味兒也沒嘗到,口水卻流了一身。兩隻滴流滴流的大眼睛看著糖妞姐姐,見她啃下一塊,嚼吧嚼吧,吐出一塊皮兒,她彆的沒學會,就跟著“呸呸”吐口水,非常麻溜,非常認真,仿佛吐皮也是儀式感,把眾人逗得哈哈大笑。

安然發現帶她跟同齡小夥伴相處比她一個人絮絮叨叨教得管用多了,因為人類幼崽她天生就是會模仿,喜歡模仿,也就幾天的工夫她居然學會了吐假皮,抓土,撒土,捏蟲蟲,玩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吃嘛嘛香。而大人們呢,加上她和包淑英一共20名婦女,大家嘻嘻哈哈,有說有笑,很快就開出幾塊荒地,零零碎碎加起得有七八畝。

***

有人歡喜有人愁。

安然的婦女生產小隊風風火火,就等著陳六福送種子來的時候,鐵蛋最近心情就不怎麼好了。

“咋,苦著個臉,土豆削好沒?”

“還削土豆……能不能不吃土豆啊,姨?”上頓土豆下頓土豆,他臉都跟土豆一個色了,又黃又綠。

“不吃土豆你想吃啥?”安然也煩啊,她上輩子吃慣了好東西,嘴刁著呢,比他還怕萬年不變的老土豆。可這時節大家菜園子裡都沒青菜,哪怕國營菜市場轉來轉去也就些大蔥洋蔥和南瓜,外頭野菜又才剛發芽,你說能吃啥。

“吃韭菜吧,韭菜炒雞蛋,再放點油渣,我能吃四個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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