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靜是被他折騰得整個人都瘦了好幾斤,再沒有以前那種白白胖胖滿麵紅光的滋潤了。
安然聽著她同事們的形容,莫名的就打了個冷顫,幸好,幸好她家這倆是有啥吃啥,吃啥啥香,要是生了個嚴斐那樣的她可能會直接被逼瘋。
沒一會兒,胡文靜匆匆趕來,後背上還背著個瘦條條像筷子一樣的孩子,這娃的身高跟去年一樣,似乎壓根沒長,臉卻更瘦了,顯得兩隻眼睛又圓又大,頭發還帶了點自然卷,不知道的很容易把他當女孩。
“漂釀妹妹!妹妹!”小貓蛋激動壞了,嘴裡含著塊奶糖就要去拉“她”的手。
嚴斐懨懨的,不知道是起床氣還是怎麼著,胡文靜其實有點擔心,怕他發脾氣不給小貓蛋麵子,更怕他推人家什麼的,所以忙伸出手隔在他倆中間(主要是護著小貓蛋),心裡都快祈禱觀世音菩薩了:小祖宗誒,你可彆犯渾啊!
她之所以有這種擔心,是有前車之鑒的。前幾天同事家一個小妹妹也是把他當成了“姐姐”,想要拉他一起玩,被他惱羞成怒推了一把。那孩子剛好坐在櫃台上,要不是旁邊有人護著,直接就給頭朝下摔地上了,後果不堪設想。
她當場就把他好好教訓了一頓,回家一說,丈夫和婆婆也打了一頓屁股,小子倒是保證不推小夥伴了。可孩子話說了他自個兒都不知道啥意思,胡文靜不敢冒險啊。
誰知,就在她膽戰心驚護著小貓蛋的時候,嚴斐居然就這麼被小貓蛋牽著手,乖乖的坐過去了。
胡文靜:!!!
“妹妹,糖糖,超甜噠!”小貓蛋遞過來一顆大白兔,還非常貼心的幫著剝開。
於是,再次讓胡文靜驚掉下巴的事發生了:她那個任憑他們如何威逼利誘也不吃一口肉蛋奶的兒子,居然吃起了奶糖!小貓蛋舔吧一口,他就跟著也舔吧一口,跟倆小哈巴狗似的。
安然聽她說了一堆,也以為會是個刺蝟一樣不好相處的孩子,可看樣子,也挺軟萌的呀?漂漂亮亮的,隻是不怎麼說話,可任何一個不愛說話的孩子,跟安文野玩久了都會變話嘮。
莫非,是這倆孩子獨有的緣分?因為當初出生時間就相差一天,又是在同一間病房裡,還都差點被偷走……嗯,也算“生死之交”了。
不過,小貓蛋能多個比她“小”的好朋友也不錯,因為她現在的小夥伴都是比她大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比較照顧她,讓著她,安然不想讓她隻會當“妹妹”,還想讓她當“姐姐”。
多重角色更有利於性格發育。
安然時常複盤自己的人生,她之所以這麼潑辣、強勢,有時甚至強勢到讓下屬害怕,背後給她取很多外號,就是因為從小在家裡當慣了小保姆,一家子衣食住行都要操持,一麵形成了大包大攬啥都得親力親為的性格,一麵又因為在小白樓過分壓抑,後來有錢後本性反彈,彆人乾啥都愛指手畫腳……現在想來,確實挺不招人待見的。
她吃過的苦,走過的彎路,不希望女兒再重複。
安然掏出各種票來,非常大手筆的買了八米的確良,六米條絨,一米紅色燈草絨,還有幾雙白棉襪,幾塊紗布……可把其他人驚呆了。
這也太豪了吧!
安然裝作沒看見大家的眼神,這可是她攢了兩年的布票呢,要不是母親結婚,哪舍得用啊。好在她手裡還有肥皂票、牙膏票,可以再置辦一套完整的洗漱用品,鋼廠福利好,這些勞保用品都是免費發放的。
除此之外,還得趁著淡季,置幾床棉絮,母親嫁妝裡要有兩床,他們以後搬新家也得用不是?再加上搪瓷盆、洗臉毛巾、漱口缸、牙刷,滿滿當當就是一座小山。
看著看著吧,忽然想起來還有梳子鏡子和雪花膏,再看看忽然又想起還得買月經帶。
說起月經帶,安然也是哭笑不得。本來,因為常年勞苦和營養不良,包淑英的例假已經回去半年多了,可安然去到小海燕後,給她營養追上來,心情也好了不少,居然第二個月例假又來了。
以安然上輩子了解的醫學常識來說,她們這個年紀如果已經絕經了又有出血的話怕不是好事兒,多半是激素異常引起的,第一反應就是考慮腫瘤啥的。可拉她去市醫院看過,做了很多檢查,看了好幾個專業的婦科大夫都說沒事,她現在的身體條件就是該來例假。
這一下,包淑英可成了小海燕婦女們羨慕的對象啊!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很多農村婦女都是四十出頭就絕經了,她四十五了,居然走了還能來?!這不就是俗稱的“回春”嘛。
包淑英被臊得不好意思出門,更彆說買月經帶了,都是自個兒用點灶灰啥的敷衍。
那既不衛生,也不舒服,安然得趁著手裡有月經帶票,給她多買幾條,讓她也體會一把年輕的感覺。
東西太多,她和鐵蛋還拿不回去,正巧嚴厲安開著車來接老婆孩子,就順便把他們一家子送回二分廠去。一路上小貓蛋和“妹妹”都乖乖的坐在後排,甩著小腳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當然,主要是小貓蛋在說。
“妹妹,海咕好吃,香香噠!”
安然給一頭霧水的胡文靜解釋:“她說的是排骨。”
“妹妹,生意快快,高高。”
“她說過生日可以吃蛋糕。”
“妹妹,大船票票我爸爸喲!”
“她爸把沉船打撈起來。”
……
胡文靜家兩口子,肚子都給笑疼了,一個說不清,一個還聽得煞有其事,不停的點頭,要說嬰幼兒之間沒有特殊交流方式誰信啊?
到了家裡,看著一堆的兔子熊貓玩具,尤其是還有一隻活蹦亂跳的肥兔子,嚴斐忽然就不願回家了,他媽喊就一個勁搖頭:“我要跟姐姐玩兒!”
現在正是飯點,胡文靜不想讓安然破費,也怕他因為吃飯問題發脾氣丟人,想著先弄回去,“明天再來,明天下了班媽媽帶你來跟姐姐玩好不好?”
“不好。”
嘿,小子還挺倔,胡文靜把眼睛一瞪,他居然轉個身,背對她。
嚴厲安趕緊拉住老婆:“算了,他不想回去就先在這兒玩著,拜托小安幫我們照顧一下,我們晚上再過來接,怎麼樣?”
安然本就覺著愧對於他們,這點小忙算啥,就差拍胸脯保證了。不就是不愛吃飯還挑食嘛?等著吧,她得做一個讓他挑不了的東西。
兩小隻玩了一會兒,家裡這麼小個地方已經不足以吸引他們了,這就手牽手的下樓,找小棗兒她們玩去啦。安然把半斤半肥半瘦的豬肉剁碎,加點鹽巴和生薑調味,再剝半根嫩嫩的玉米粒,切兩根胡蘿卜剁碎,拌勻,拿出上次讓宋致遠找來的錫紙,把碎肉玉米包裹在裡頭,做成小棒棒形狀,放烤箱裡烤上。
她要做的,就是烤玉米腸。昨天買給小貓蛋喝的鮮牛奶還有不少,在冰箱裡,她全拿出來,打倆雞蛋清,合著白砂糖,因為沒有打蛋器,純手動模式要攪到起泡可是累壞了,一隻胳膊都酸得不像自己的了。
蛋清液混著牛奶,趕在玉米腸出鍋之前分成七八個小碗,放蒸籠裡蒸上,鐵蛋已經聞著香味,帶兩個“妹妹”上樓了。
“妹妹,洗手手喲。”小貓蛋蹲在地上,拿起肥皂,給自己小胖手上打了一圈。
在她的親自示範下,嚴斐也有樣學樣,洗洗手,還好奇的聞了聞,一下就笑起來了:“香。”
小貓蛋雙手叉腰:“那是,我媽媽買噠!”
安然這越看是越覺著嚴斐好看,五官精致得像個瓷娃娃,要是穿個小裙子,那跟貓蛋簡直就是姐妹花啊。難怪安然糾正了幾次,是弟弟不是妹妹,小貓蛋都不聽,堅持認為他就是妹妹。
小孩子的漂亮嘛,很多都是雌雄莫辨的,長大幾歲就能區分了……安然想。
“小斐你會自個兒吃飯嗎?”
“會。”
於是,安然就不用喂了,每人一碗雪白的,嫩嫩的,香噴噴的東西。
“這是什麼?”嚴斐好奇的看著,很想摸一下,但小貓蛋看著呢,她像個小老師似的,“燙燙燙”的叫。
“雙皮奶。”
果然,本來還挺好奇的嚴斐,一聽“奶”字整個人都不好了,把頭一扭,“我不吃。”
安然笑得很“陰險”,“不吃是吧?那彆後悔喲。”給小貓蛋和鐵蛋碗裡灑幾粒香香的花生碎,甜甜的葡萄乾,和半勺金黃色的枇杷果醬。
兄妹倆就這麼美美的吃起來了,嘴巴“刺溜刺溜”的吸,說明口感相當絲滑,還把勺子舔得賊響,一副恨不得連勺子一起吞下肚的樣子……安然發現,嚴斐開始瘋狂咽口水了。
小崽子,這就耐不住了?看你能撐幾分鐘。
“媽媽,nienie甜,我還要。”安然給女鵝加了一碗,看鐵蛋的空了,也給他加了一碗,然後順便看了眼蒸籠,“哎呀,沒有啦,你們比賽誰先吃完,桌上剩那碗就歸誰,好不好?”
“好!”鐵蛋可是鐵打的胃,吃啥都是呼啦呼啦,按他的速度,頂多五口,一碗雙皮奶就沒了,而就在他的魔爪伸向桌上唯一一碗的時候,嚴斐一把給抱起來,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那是一種什麼味道呢?甜,嫩,滑,香,一切他喜歡的味道都有!
可安阿姨家的碗太小了,一碗也就那麼點,幾口就沒了,他忽然就開始後悔了,要是自己沒說“不吃”,是不是也能跟貓蛋姐姐一樣吃兩碗呢?
安然不管他的小眼神,當然更不可能告訴他蒸籠裡還有三碗,小家夥不讓他知道說“不吃”的後果,過了這次他照樣記吃不記打。
接著,孩子們看見她又從烤箱裡拿出幾個亮銀色的東西。剝開錫紙,裡頭的的肉圓圓的,長長的,還烤得金黃金黃的,特彆香!
安然拿筷子,戳起三根,問:“這是什麼你們知道嗎?”
鐵蛋還真沒見過,歪著腦袋想,小貓蛋就比較有創造力:“棍棍!”
安然大笑,“這叫烤腸,你們想吃嗎?”
“當然想!小姨你快給我吧,我肚子都餓癟了你看。”吸吸吸瘋狂吸肚子。
“那小斐你想吃嗎?”
嚴斐剛在樓底下玩了一個多小時的追兔子,跑得大汗淋漓,中午又沒吃多少東西,現在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候。剛才肚子裡的饞蟲又被一根烤腸勾出來,怎麼可能不吃啊,現在就是給他塊石頭他也吃啦,“吃。”
“那如果我告訴你,這裡頭有肉,胡蘿卜和玉米呢,你吃不吃?”
嚴斐掙紮,這幾樣東西媽媽奶奶每次喂他的時候都會說,是好東西,吃了長高高的,可是那就是不好吃啊,每次一聽到它們名字他就下意識搖頭。
那邊,小貓蛋和鐵蛋卻已經等不及了,抬著筷子,“嗷嗚”一口,肉香,玉米甜,胡蘿卜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因為他倆也不喜歡,但混在一起烤出來,那就是——“美味!”
小貓蛋學著媽媽,豎起大拇指。
嚴斐立馬打消了猶豫的念頭,吃就吃,反正貓蛋姐姐都說了好吃!
安然終於露出姨母笑。看吧,對付挑食的小孩,她有的是辦法,以前宋虹曉也跟他一樣,窮的時候啥都吃,有錢了這不吃那不吃,不就是毛病嘛!
不吃她肯定想辦法多做幾個花樣,好好講道理對不對?
要是還冥頑不靈,甚至發脾氣的,那就餓著唄!
安然奇怪的是,她記著去年周歲生日前幾天她們去嚴家的時候,嚴斐除了調皮一點,沒聽說挑食啊,搗蛋啊啥的,怎麼一年時間變化這麼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terrible2”嗎?幸好,貓蛋是個省心孩子,目前看來也有不錯的自律能力。
一連吃了兩根烤腸,又喝了半杯鮮奶的嚴斐,哪裡還記得不吃啥喲,他現在就想尿個尿,然後睡覺,家也不想回了,反正這兒挺好的。
嗯,就這樣,想著,他就尿也不尿了,自個兒噠噠噠跑鋼絲床邊,踩著小板凳爬上去,躺平。
安然忙著洗碗刷鍋,等她把衛生搞完,發現三個孩子已經擠在一張小小的鋼絲床上,睡得呼呼的。三顆腦袋挨在一起,兩白一黑,還挺有喜感。
宋致遠依然回不來,聽說軍區要留他至少半個月,留守婦女安然同誌就繼續背她的發言稿,明天就得上場了,她緊張倒說不上,就是想多熟悉幾遍,多找幾個亮點。
晚上八點多,嚴厲安來接兒子了。不過意外的是,跟他一起來的居然不是胡文靜,而是嚴老太太。隻見她先站門外,客氣的招呼一聲,聽見安然說“請進”,她才進去。
“嬸子你們來了,我給你們倒點水?”
“彆了,小斐在你們家叨擾了,我們接了就走,你快坐下吧。”老太太還是那副一絲不苟的樣子,但熟悉她的人知道,她心情不錯。
“最近你們工會的工作怎麼樣?有什麼困難嗎?”
“謝謝嬸子關心,一切正常。”
這一年來,老太太雖然啥也不說,可她都靜靜地看著呢,安然組織的每一次活動她都儘量抽空來,來不了也會讓其他人來,回去她總要仔細問問。
當然,安然都不知道,她隻是感覺老太太應該對她有好感,但還不至於達到“喜歡”。對這樣的老太太來說,對下屬的正麵態度她隻有好感和欣賞,安然也很知足了。
去年見過麵以後,她總覺著嚴老太太眼熟,其實真不是當時瞎說的,後來她仔細回想了幾天,把她上輩子接觸過的人挨個複盤一遍,忽然發現她忘了八零年代的石蘭省曾經出過一任女省長!
這也是整個華國在八零年代唯一一位女省長,當時因為上過報紙,她見過照片,所以有印象。但當時她的生意也還沒做大,隻是一個不用為吃穿發愁的個體戶,沒機會跟女省長見麵。
後來,等她能接觸到這個層次官員的時候,女省長已經不在了,聽說是有一年特大洪水考察的時候,因公殉職了……多麼可惜啊,一個女同誌能做到一省之長,能號令整個石蘭省將近一億的人口!
她去世很多年,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依然有人在懷念她,歌頌她,她的名字叫高美蘭。
安然看著現在還紅光滿麵年富力強的高美蘭,心裡是既崇拜,又惋惜。自己雖然稱她“老太太”,隻是尊稱,其實在舊社會普遍早婚早育,她今年也才四十五歲不到,比包淑英還年輕一點。
平時總是不苟言笑,又是當領導的,所以整個人氣質看上去就比較老陳,也是跟陳六福一樣“長得挺著急”那一類。
安然覺著,自己在心裡不應該再給她打“老太太”的標簽,因為她主政那一年,石蘭省農林工商醫教法各個行業都發展得非常好,尤其是個體經濟這一塊如雨後春筍,蓬勃發展,就這份精力和乾勁,跟“老”字壓根不沾邊!
四十五歲,正是一個女性閱曆豐富到一定程度,又沒有家庭、婆媳、生育困擾的年紀,甚至絕經早的,連例假困擾也沒了,勁頭應該最足的時候。
高美蘭不知道她怎麼忽然就對自己星星眼起來,自個兒循著呼嚕聲,找到三門櫃後,看見並排睡的三個孩子也笑了:“這小子就睡了。”平時在家可是十點都不睡呢。
因為孩子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全家人追他屁股後頭喂飯就得喂一兩個小時,隨便吃幾口他還得玩一玩,跳一跳,一磨蹭剛吃的又消化了,餓著肚子怎麼可能睡著嘛?
“臭小子在你們家沒少添麻煩吧?”她擦了擦孫子額頭的汗,又摸了摸小貓蛋肉乎乎的臉頰。
“沒,小斐很聽話,吃了一碗雙皮奶兩根烤玉米腸呢。”
“哦?”高美蘭一頓,顯然意外極了,這哪是她的孫子,怕是個小豬仔吧!“雙皮奶是牛奶做的嗎?烤腸裡有肉嗎?”
“哦,彆誤會,我隻是好奇。”
安然把剩著的包淑英也吃不來的雙皮奶端出來,又拿出最後一根烤腸:“您試試看。”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她未來的成就,安然就叫不出“嬸子”,得用敬稱才行。
高美蘭先聞了聞,又輕輕的嘗了兩口,“哎喲,這麼濃的奶味和肉味,還有胡蘿卜,玉米……他真吃完了?”
安然笑著點頭。
高美蘭高興得在屋裡走了兩圈,“好啊,終於有人能治他了,臭小子。”
作者有話要說:宋致遠:感覺,家裡又要多一張嘴了。感謝在2021-08-2123:42:45~2021-08-2309:53: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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