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陳文慧心裡還有哪兒不舒服,那就是她乾了這麼多年,直到退休也還是個副的,而安然這才二十二歲就要攀上她一輩子也攀不上的高峰……
“我前幾個月就聽我對象說了。”陳媛媛嘴快,沒忍住來了一句。
果然,陳文慧臉一垮,領導班子早幾個月就想把她弄下去了嗎?
“哎呀你們可彆給我白高興一場啦,咱們廠這麼多人才,搞不好還會從總廠空降人才過來,哪輪得到我啊,我能在退休前乾到陳姐這樣的,我就阿彌陀佛了,這世上多少人工作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有陳姐的成就呢!”說著,她趕緊舉起杯子,“來來來,咱們祝陳姐退休愉快,越活越年輕,越活越漂亮!”
這麼一說,陳文慧的不愉快也很快就散了。大家吃吃喝喝玩了會兒,安然就回單位,準備把東西整理一下再回家。
現在的辦公室雖然還是小,但收拾得乾淨整潔多了,文檔分門彆類做好歸檔工作,要取一目了然。以前那些用剩的布標袖套啥的,安然也跟綜治辦要到一間小房子,一搬走辦公室就通透多了。
沒辦法,安然現在收納上癮了,家裡收拾不算,她連單位也不放過。陳媛媛的桌子就跟她後世招的助理差不多,就是桌子不大,東西不少,但這也正是她年輕活力的來源不是?
安然現在就做不出在草稿紙上畫隻貓啊狗的事來,因為她的草稿紙上隻會工工整整寫著最近的工作安排,待辦事宜,注意事項,以及有時偶然想到的點子。
一麵想,一麵收,連門口進來個人也沒注意。
“還沒下班?”忽然,身後傳來一把有磁性的男聲,安然被嚇一跳。
顧慎言客氣的笑笑,“對不住,嚇到你了。”他四下裡打量,指著最乾淨一張桌子,“這就是你坐的地方吧?”
“不,那是陳姐的。”
“她不是退休了嗎?”說著,他極其自然的,就坐到了陳文慧的凳子上,微微動了動身子,似乎是在調試,找一個最舒適的角度。
“你們搬家,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該去恭賀你喬遷之喜的。”
安然其實不想搭理他,“也不熟,就不麻煩你了。”
顧慎言仰靠在椅子上,“我怎麼覺著你不是安然。”
“怎麼,我不是安然難道你是?”一模一樣的五官和身材,一模一樣的嗓音,人生經曆也是一模一樣的,她倒是想看看他有什麼辦法證明她不是安然。
他們眼中的安然應該是什麼樣?懦弱,膽小,沒主見,不敢大聲說一句話,更彆說罵人。
現在的她,不就是女魔頭嘛?
不過對不起,安然還就隻喜歡現在的自己,喜歡什麼不要什麼都能自己決定,她的人生和選擇不再受任何人支配。雖然也有的人覺著她粗俗,衝動,一點文化人、成功人士的風度也沒有,可她為什麼要有呢?
或者說,憑什麼要有?她上輩子的一分一毫都是自個兒單打獨鬥來的,從擺地攤跟治安隊打遊擊到擁有自己的成衣店,她要是文化人講道理她能生存下去?早讓競爭對手撕了八百回了好嗎!
更何況後來,她一個漂亮的離婚女人,想要在商場殺出一條血路,遇到的困難和阻礙真的比普通女人大多了。因為,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漂亮女人,隻會成為彆人的覬覦對象,男人想把她收入囊中,圈養成金絲雀,女人則將最惡毒的揣測和詛咒加在她頭上,哪怕她獲得指甲蓋大一點成功,女人們也會覺著她是靠臉,靠□□換來的。
要是有選擇,她也想做一個溫柔的,有風度的,心平氣和的女人……可惜,她兩輩子都沒這個命。
安然把陳文慧還沒來得及搬走的蘭花一盆盆的抱進屋裡,懶得鳥他一眼,直到最後一盆,她把大鎖一掛,“你幫我們鎖門還是怎麼著?”
顧慎言起身,就直勾勾的盯著她,“你不是安然,或者說不是三年前的安然,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一定會查清楚。”他頓了頓,環顧小小的辦公室,“但在這之前,我們怕是要一起工作了。”
安然生怕他還理解不了,再一次義正言辭地說:“顧慎言同誌,請你聽好,我安然跟你不熟,你不用總是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說一些莫名其妙的容易引起彆人誤會的話。如果要跟我競爭工會主席,我歡迎,咱們各憑本事吃飯,可彆的,你彆說也彆做,我很愛我的丈夫和孩子,他們是我的全部,懂了嗎?”
顧慎言眼睛一眨不眨,“你真的愛他嗎?”
“愛,我愛他,就像愛我的祖國。”她抬頭挺胸,說得不卑不亢,沒有少女的嬌羞,有的隻是坦然。
顧慎言終於泄氣,相信她說的是實話,她確實是愛他。短短三年時間,她就變了個人,本來以為隻要他回頭,她總還會在原地怯生生的,羞赧的看著他。
是的,顧慎言不是傻子,他一直知道他的小學妹喜歡他。甚至,某些時候他還有意的想要給她點希望,他樂於看到她眼睛圍著他轉的樣子,像一隻圈養的小兔子。
可是,她為什麼就是安容和不受寵的大女兒呢?但凡她有安雅一半的受寵和受重視,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插隊,更不會跟安雅若即若離。
這三年來發生太多的事了,先是她不聲不響結婚生孩子,直接把他當路人,去年就連一直“慎言哥哥”叫著他的安雅,也不理他了,轉而主動追求一個其貌不揚的軋鋼工人。
他覺著,這對姐妹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
自認為已經說清楚的安然,心情輕鬆多了。她不怕有人跟她競爭上崗,哪怕這個人是曾經的暗戀對象,但她討厭有什麼不說清楚,總這麼黏黏糊糊又無處不在的樣子。
走了一段,忽然發現不對勁,身後有人跟著她。這段路她每天都走,從工會小平房走到大院的大門,再順著左邊的小路沿著鐵皮房子走過去,就能看見自家的新房子了。
她猛地回頭,“誰?”
一個高瘦的身影顯露在眼前,還穿著前天走的時候穿那身乾部裝和皮鞋,但鞋子褲子是濕的,還往下滴著水。
“宋致遠你乾嘛跟蹤我,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知道嗎?”
宋致遠輕咳一聲,他心裡一直回旋著剛才她說的話,不知不覺就走了一路,“對不起,不是有意跟蹤你。”
安然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道歉,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來:“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走的那麼急嘛,我還以為你又要幾個月不著家了。”
宋致遠像個大傻子似的,跟她並排走,可腦袋卻歪著,一直看著她的神情,“你說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
“讓我體驗極致的樂趣。”
安然怔了怔,才想起來這是前幾個月去紅星海子時說的話,這家夥居然念念不忘到現在?
“還算嗎?”他還是不死心。
“算。”等著吧,小樣兒,我得讓你心服口服,讓你知道你安姐永遠是你安姐。
走到門口,宋致遠忽然又問:“你跟他說的話是真的吧?”不等她回答,小貓蛋就聽見聲音,奶聲奶氣叫著“爸爸”跑出來了。
安然說了什麼,或許什麼都沒說,他不敢細想。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不敢去追尋真相,或許,就這麼過著吧,她不愛他也沒關係,愛孩子四舍五入就約等於愛他。
安然:“……”
她忙了一天,腦子已經接近宕機狀態,壓根不知道他東一榔頭西一榔頭說的啥了。
宋致遠把扒著自己腿的女鵝抱起來,很冷靜地說:“安文野。”
“嗯呐,爸爸!”
“安文野。”
“嗯呐,爸爸你肚肚餓嗎?姥姥,我爸爸要吃飯飯,還要洗zhaozhao。”
不等包淑英從廚房出來,她又發現一個新的更大的秘密:“我爸爸尿褲紙啦,他要換褲紙啦!”
宋致遠臉都黑了,“這是水。”
小丫頭歪著腦袋想了零點零一秒鐘,“那爸爸,你,你是穿著褲紙,洗zhao嗎?”
邏輯沒毛病,宋致遠居然被她問得無言以對。
不過,“怎麼平翹舌還是分不清呢?”這個問題已經持續好長時間了,家裡所有人都很努力的糾正她,可她就是不會發平舌音。
“哎呀你急什麼,你小時候生來就會嗎?人家把‘你’‘我’‘他’可是分得很清楚的。”小棗兒到現在還有點分不清你我他,鬨過好幾次笑話呢。
安然一把搶過閨女,“咱們安文野已經很棒啦,會說好多好多詞彙啦,對不對?”
“對鴨!”小貓蛋摟著媽媽脖子,高興得不得了,因為今兒嚴斐又來吃飯了,家裡太大太空她還有點不適應,但好朋友一來,她立馬就有伴兒啦。
今天還有個重要的日子,她念了好幾天的,“媽媽,我可以,吃,吃,生日糕糕了嗎?”
原來,今兒還是她兩周歲生日。
安然心說,宋致遠能趕回來,再給他加一分。
跟去年不一樣,今年的生日蛋糕是用烤箱烤的,火候把握得非常好,雞蛋糕蓬鬆軟嫩,奶油很鮮,裱成一隻穿著紅裙子戴著紅發箍的小老鼠,再插上兩根宋致遠提前做好的可食用蠟燭……簡直了,從蛋糕出爐的那一分鐘,小貓蛋眼裡就啥也沒有了。
吃糕糕,必須吃很多很多糕糕!
媽媽說要等等爸爸,也許爸爸能回來,現在,爸爸終於回來了,那她就可以吹蠟燭咯,兄妹倆屁顛屁顛把凳子拉開,讓大人們坐下。
安然把蠟燭點上,電燈關掉,昏黃的燭光裡,安文野的臉像會發光一樣,她學著媽媽雙手合十,“我要許願啦,我明年還要吃糕糕。”
眾人大笑,估計是怕她不知道啥叫“許願”,鐵蛋臨時教的。
“呼哧——”一口,蠟燭成功熄滅,開燈,她已經迫不及待蹦躂著看媽媽劃蛋糕了。
***
一家三口第一次齊齊整整躺新屋的床上,宋致遠左看一會兒妻子,右看一會兒女鵝,她怎麼還這麼精神呢?
他真的很想體驗體驗,啥叫“極致的樂趣”。
可吃飽喝足還格外興奮的小貓蛋,哪裡睡得著啊?她從左邊翻滾到右邊,又從床尾翻到床頭,折騰得一張小臉通紅通紅的,好容易躺媽媽懷裡,小jiojio又抬起來,在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一下下就跟踢她老父親心上一樣。
安然現在更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我看你褲子鞋子都是濕的,從哪兒回來?你不是去軍區了嗎?”陽城市並沒有大的區域性軍區,隻駐紮著幾隻不知番號的部隊,少部分在外頭,有個軍墾農場,大部分其實在海子邊的山脈裡。
是的,紅星海子像一口大鍋的鍋底,裡頭煮著一鍋清澈見底的湖水,周圍連綿不斷的高山圍成一圈鍋邊,而安然也是多活了二十年才知道,周圍某些山脈肚子裡是空的,成為駐軍所在地。
不過,具體是哪幾座,她也並不清楚。
按理來說,孫誌祥接他去的地方應該是軍墾農場,褲子鞋子不會濕。
“我去了個地方,暫時不能讓你知道。”宋致遠翻個身,側對著她,“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什麼紅星海子裡沒魚嗎,我們這次在水底發現……”
安然眼睛一亮,“莫非是又發現沉船?!”那可不得了啊,光上次的發現就能讓華國核工業撿一批現成的裝備,小R本估計肚子都氣疼了,這要是再發現一艘,還不得把人氣到剖腹?
真是想想就開心呢。
“不是沉船,但也是鈾礦……石。”
他的停頓,讓安然整個人都興奮起來,“莫非,紅星海子水底下,其實是一個豐富的天然鈾礦坑?”要知道,這就跟稀土一樣,有了它就是有了將來現代化戰爭的子.彈啊!
安然不懂化學,也不需要懂,隻需要知道咱們國家有這個儲備就行了。她可以肯定,上輩子因為沉船打撈困難,一直沒能研究出裡頭的東西,更不可能有這一出……如此說來,她的重生,居然是在無意間做了一件對國家貢獻不小的事兒?
她激動得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蹭過去,緊挨著,“宋致遠,我好開心。”
那軟軟的女性的身體,雖然還從未見過全貌,可宋致遠能想象,那該是如何絕色的風景。他隻覺一股熱氣直往天靈蓋衝,整個人像發燒了一般,趕緊小聲說:“要不,把孩子給她姥姥送過去?”
安然剛要說話,小貓蛋一骨碌就翻爬起來:“我不要,我要跟,跟我媽媽睡。”貓耳朵不僅能吃,還特彆特彆靈光的喲。
安然笑,“那你爸爸跟誰睡啊?”
“當然是,跟他媽媽睡唄。”
哈哈哈,安然笑破肚皮。
宋致遠:我的女鵝,你才兩歲啊,就這麼懟你爹,合適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貓蛋叉腰:我要一直永遠一輩子跟我媽媽睡哦~感謝在2021-08-2801:46:10~2021-08-2912:01: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蘇菲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帥氣的我72瓶;魚50瓶;伱倽傻的,硪芯仝46瓶;嗬嗬42瓶;傑傑、一月米線、萱30瓶;樨寶22瓶;露露、踩太陽?、2950861、LONGER、4162263420瓶;淺淺、自由女神、悠默然、木頭人10瓶;382431、進擊的大肉包、阿瞞5瓶;15443850、風從海上來、34898616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