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決定,回去就得讓宋致遠去702跟領導提要求,必須漲工資,實驗室裡三十個不見天日的年輕人每個月隻拿普通工人的工資真的很過分,他們腦子裡的東西要是放五十年後乾啥啥不能掙錢啊?她還是那句話,清貧樸素是美德,但不能道德綁架大家,要求讓他們家人過上體麵生活,不過分。
廠裡要是敢不答應,就彆怪她幫他們創收了。
就這麼跑了幾趟,給李家置辦上足夠吃一個月的口糧,屋裡的談話才結束。小貓蛋一直瞄著呢,看爸爸神色輕鬆,小艾阿姨眼睛紅紅但笑容格外燦爛,她就知道爸爸媽媽的“事情”成了,至於是什麼事情,她不知道。反正她隻知道接下來可以到處玩兒就對了。
雙方約定好,李小艾去陽城幫忙,把勞動關係轉到陽鋼二分廠工會,廠裡給她開每月最低六十元的工資,孩子她可以帶著去,但李父李母因身份特殊無法離開海城,隻能先待這邊,悠悠還小必須要有人照顧,安然承諾幫她找一個靠譜的保姆,工資項目組幫她出一半,她個人隻用付一半就行。說實在的,工資是不高,還要背井離鄉,她能答應單純就是一顆赤子心。
說明她的父母教育很成功。
當然,宋大工程師哪懂這些啊,他開的“條件”都是妻子幫他想好並辦妥的,陽城市勞動局的調檔函安然已經開好了,蓋有各個部門紅章的聘用證明她也準備好了,要不怎麼說她從不打無準備的戰呢?一個下午就把全市各個要害部門給跑遍了!
未免夜長夢多,當天下午,她也不耽擱,以陽鋼二分廠工會副主席的名義,帶著各種證件去李家所在區勞動局把所有手續給辦齊了。
李父對著宋致遠說了個啥,安然沒聽懂,倒是看到他衝自己豎大拇指,說了個“jia”,安然猜大概是海城話誇人能乾的意思吧。也就是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宋致遠這個老海城人,她還從未聽他說過海城話,從來都是普通話。以前是很標準的普通話,最近估計是入鄉隨俗,普通話裡開始摻雜著陽城口音了。
再過幾年吧,說不定還能給他帶成一口地地道道字正腔圓的陽城話,哼,小樣兒。
晚上,吃了一肚子好吃的,小貓蛋累得都快走不動路了,安然準備帶她回招待所,宋致遠跟在後頭欲言又止,安然就騙不搭理他,就不搭理,看憋不死你。
果然,一路憋到樓上房間,他開始無話找話:“明天就回去了嗎?”
“對啊,你要不想回去可以多待幾天,反正我沒意見。”錢在老娘兜裡,介紹信在老娘手裡,隻要識字就沒有回不去的道理。
“那……我們……桂花巷……”
話未說完,安然就打岔:“貓蛋困了,你要想出去走走就去吧,回來聲音輕點兒就行。”安然雖然對宋家人不感興趣,但他身為兒子,以前來海城雖然是打著探親的幌子但一直因為工作忙沒能抽時間回去看看家裡人,這次時間允許,她內心事讚成並鼓勵他去的。
每一個人都需要親情的慰藉,她和小貓蛋給他的是親情,他的原生家庭給他的也是親情,所以愛去就去唄。前提是彆攀扯她和小貓蛋,她倆跟宋家沒關係,彆說什麼結了婚就是一家人,誰要敢跟她說她能甩倆大耳刮子。
現在說他們結婚時間短,那邊可以裝聾作啞,可上輩子直到冒牌女兒即將死在病床上,他們宋家人也沒露過一麵,哪怕是去看一眼都沒有。
就這,安然就不可能給他們好臉色,所以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宋致遠覷了會兒妻子臉色,知道是不可能跟他去了,就猶豫道:“那能不能……”
安然還能不知道他要說啥?當場掏出八十塊錢,“我夠意思了吧?想買啥買不了?”
宋致遠沒想到她居然能掏出一個月工資,驚訝得嘴巴微微張,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他能說他一開始本來隻想要十塊錢嗎?沒想到啊,他的妻子還挺刀子嘴豆腐心。
安然看著他高興得背影哭笑不得,這人情商是有多低?她能給一個月工資,明擺著是一年最多能給的量啊,用這個量買斷以後的麻煩。反正工資是他掙的,每年沒時間回來,回一次給一個月工資也算對得起他父母了,至於其他的想都彆想。
“對了,你妹妹結婚借的嫁妝錢,該還了吧?”
宋致遠身形一僵:“嗯。”
安然心滿意足的睡了,越是生活在一起越是發現,這樣隻管埋頭苦乾的男人也挺好,不用擔心他攢小金庫,更不用擔心他有花花腸子,反正掙多掙少都是閨女的,除了工作之外的所有精力也是女兒占據的,這比找個風花雪月的男朋友有用多了。潘驢鄧小閒,他也就不占最後倆了,當然也是最沒用的倆。
迷迷糊糊也就睡了個把小時,他就回來了,安然沒興趣問親探得怎麼樣,反正看第二天上火車時得臉色是非常難看,像彆人欠了他五百萬似的,就連李小艾有些專業問題想跟他探討得也不敢說話了,隻有小貓蛋圍著悠悠,嘰嘰喳喳說個一路不停。
趁著小艾帶孩子過去衛生間換尿布,安然擠過去,撞他一下:“怎麼,讓你討的債,沒討回來?”
“嗯。”垂頭喪氣。
其實,安然已經預料到,他肯定要不回錢,當然也沒多少指望。
要真想把錢要回來,安然就該跟著他去,讓她們知道安姐就是安姐,可她現在覺著還沒到要錢的最佳時機,隻能先等等……總有連本帶利討回來的一天。
***
李小艾的住處暫時安排在以前宋致遠分到的宿舍,他們雖然搬走好幾個月了,好些人都想要搬進去,就連顧慎言也打著小房子的主意,但安然一直推三阻四就是不讓他得逞,現在她直接就讓李小艾母女倆搬進去,他要不服就來找他。
八月裡被他截胡了工會一把手的職務,當時正巧母親結婚,小貓蛋被拐,她忙著調查壞人,還真沒時間對付他,忍了半年已經是極限了。
現在先把房子搶過來,爽一把唄。
小貓蛋因為這趟海城行倒是再一次成了大院的風雲人物,孩子中的扛把子呢,誰見了她都得問一句“海城好玩嗎”,她都是雙手叉腰,挺著胸脯說:“超好玩噠!”
當然,也就是第三天回程火車是下午六點半的,爸爸媽媽早早的帶她去了一趟海城動物園而已,她在那裡看見了許多隻在媽媽的睡前故事裡出現的動物,什麼大象啊,孔雀啊,長頸鹿啊,老虎豹子犀牛啊……除了大熊貓,她基本都見過活的啦。
孩子們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陽城市周邊,就劉解放家幾個孫子孫女也就去過省城,安文野成了大院裡甚至二分廠第一個走南闖北跨省探親的崽崽,你就說吧,她能不得意?就連鐵蛋都羨慕壞了,一再要求下次小姨再去的話一定要帶他去,怕花錢的話他可以逃票。
是的,逃票。最近他跟著二華小華幾個,迷上了看電影,跑人電影院裡守著,就差落地生根了。
可剛溫飽,父母哪有錢給他們買票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唄。
有的躲電影院窗子外頭趴著看,有的趁亂混進電影院,可沒票就沒位子,這年代幾乎每一場電影都是滿座的,他們就跟好說話的叔叔們擠擠,放一小半屁股上去,或者直接坐地上,站最後一排……
好在電影院工作人員對這一現象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人坐不滿也得放,也得費那麼多電不是?他們逃票進去,至少還能買幾分錢的瓜子兒,那也是她們收入不是?要是哪天運氣好逮到幾個逃票的小孩還能讓他們幫著打掃衛生,省時省力不是?
鐵蛋一副“看我省錢小能手”的樣子,等著小姨誇呢,安然誇他,誇了他屁股上好幾個大巴掌子。
打不是辦法,堵不如疏。
既然孩子們喜歡看電影,那就多給放幾場吧,反正工人和家屬們下了班也沒事乾,天天糊火柴盒也得勞逸結合不是?誰知安然把這事一說,顧慎言還不同意,非說沉迷電影是玩物喪誌,讓好好的華國男兒們沒了血性……大道理一通,安然差點沒給聽睡著。
“顧主席,我沒記錯的話,你高中的時候好像是學校大提琴隊的選手吧?還彈吉他,吹薩克斯呢,哎呀小小年紀就被這麼多資本主義樂器腐蝕,我嚴重懷疑你的心還是紅色的嗎?”
陳圓圓和牛正剛沒忍住,一起“噗嗤”笑了。可不是嘛,他玩西洋樂器就是陶冶情操,孩子們看幾部電影就是玩物喪誌,有他這麼雙標的嗎?
安然也是沒想到,當年那個上台拉大提琴的少年,驚豔了時光的少年,現在居然浸泡成這副模樣,是社會是大染缸?還是他以前的保護色褪色了?抑或是自己的初戀濾鏡稀碎了?反正,安然挺慶幸的,幸好兩輩子自己都沒再跟他糾纏。
現在,他們就是平等的競爭對手關係,在商言商,對對手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是更古不變的道理。
當然,在收拾顧慎言之前,她得先給李小艾找一個可靠的保姆,因為科研任務很重,她需要經常加班,雖然團隊裡的人都會照顧她還在哺乳期,但想要像普通工人一樣朝九晚五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個保姆必須是能長時間待在大院裡,她忙不回來喂奶的時候需要把孩子帶到實驗室門口去,哪怕是夜裡。
這樣幾乎是全天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有責任心的保姆,還真不好找。
包淑英知道後,倒是第一個舉手,但安然不舍得她勞累,太辛苦了。以前帶小貓蛋就夠折磨她的,貓蛋還是脾氣好的孩子,隻要吃飽喝足就不鬨騰,悠悠她可不敢保證。才一個多月的小嬰兒,忽然沒了媽媽的庇護,肯定會不習慣,鬨脾氣什麼的,一定要很有耐心和經驗的婦女才行。
嚴斐的壞保姆就是前車之鑒,最好能找個知根知底的。
安然第一個想到的是劉寶英,她人機靈,腦子活,手腳勤快,也有帶孩子經驗,再加上一直有想找個工作的想法,到處讓人給介紹就是當保姆她也樂意去,隻不過銀花二姨給介紹了市委大院裡頭好幾家,她都嫌離家遠,照顧不上三個兒子而拒絕了。現在小艾就跟她一個院子裡住著,隨時想回家就能帶著悠悠回家,還不耽誤她糊火柴盒。
當即,安然就往她家小樓過去,準備問問她是否樂意。
不過,走了一段,她又想起小貓蛋被拐那天的事來,寶英這人腦袋轉得快是事實,但也愛玩愛鬨,有些時候是會隻顧著自個兒……小貓蛋能安然無恙,那是她聰明,懂得自救,可悠悠不一樣,她才兩個月不到的小寶寶啊。
除了劉寶英,這大院裡的家屬也就邱雪梅還閒著,做事也挺踏實的,可張衛東護著他媽,肯定舍不得她給人當保姆,隻讓她在家做做飯,偶爾糊糊火柴盒,日子也不難過。
其他人她還真不放心。
安然一顆心糾結得不行不行的,小艾就等著馬上進組了,再找不到保姆耽誤的可是宋致遠的項目,安然比誰都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急親閨女的事呢。
忽然,院裡老太太眼神示意大門口有人找她,居然是有段時間沒見的陳大娘。
“陳大娘最近可好?看您樣子是越活越年輕咯!”
女人嘛,再大的年紀都喜歡聽人誇年輕,陳大娘笑得合不攏嘴:“小安你儘瞎說,我半隻腳都進棺材的糟老婆子了。”
“跟你和海燕比起來,我可不好意思說自個兒年輕。”
安然這才發現她身後還站著個年輕婦女,臉有點黑,一身深藍色的打補丁的舊工人裝,肩膀處特彆寬,一看就是不合身的男款,看年紀三十五六,但她現在覺著自己不能再用五十年後的眼光猜彆人年齡了,跟陳六福高美蘭差不多,在肉眼年齡的基礎上減八至十歲才是真實年齡。
果然,薑海燕還真是隻有二十七八歲,而且她不是外人,就是薑德寶大叔的二閨女,也就是“傻杜鵑”的親妹妹。
安然雖然沒見過杜鵑,但一直聽人說杜鵑海燕姐倆長得很像,看著這個怯生生的紮倆小辮的女人,安然心裡真是感慨萬千。那個在人世間渾渾噩噩待了三十年不到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和兒子不算,還受那麼多非人的磨難,失去自己的生命……如果真有投胎轉世的話,安然希望她能投個好人家,依然有一對像德寶大叔一樣愛她的父母。
這麼一想,就怎麼看怎麼覺著薑海燕投她眼緣,安然笑著問:“海燕姐這是回來走娘家呢?”
陳大娘趕緊拽了她一把,拉到一旁小聲道:“可彆提了,啥走娘家啊,是直接回娘家,離婚了。”
“為啥啊?”她以前聽說的版本是她遠嫁,多年不曾回家,怎麼現在還變成離婚了?
“聽說是不會生。”陳大娘用嘴型匆匆說了一句,心道“罪過罪過”,這麼揭人傷疤可是要下地獄的。“她這次本來是進城來給她爸工程隊做飯的,想著找個工作乾著也能有個收入不是?可工程隊最近也沒啥活兒,大老爺們好幾個會做飯呢。”
安然懂了,她是來找工作,但沒找著,忽然靈機一動:“海燕姐你會帶孩子嗎?就一個多月的吃奶娃娃,她媽有奶,隻是工作忙,需要你多費費心,每天送去喂奶。”
陳大娘急得不行,哎喲這小安說話咋還是這麼毒,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誰知,海燕卻並未抹眼淚,而是很沉穩地說:“可以,我以前幫帶過小叔子家的。”
安然一聽,有戲,“我有個朋友需要請個可靠的保姆,但我說的不算,你要是願意的話就來試工一個禮拜,如果合適就留下,不合適的話再回家,一個禮拜的工資會結給你……成不?”
“成。”
不能及時挽救杜鵑的性命,安然很想幫幫她的妹妹。陳大娘一看還真有戲,也就說不等海燕了,年後全村勞力出動,又開了四十畝荒地,她得趕緊回去盯著,順便把這好消息告訴杜鵑媽啊。
當天晚上,海燕就在李小艾宿舍住下了,據說她抱孩子手法相當專業,哄娃也很有一手,換尿布洗尿布那也是信手拈來,要不是知道內情還以為她已經養育過孩子了呢。當然,安然也沒把她的遭遇往外說,隻是為了讓小艾放心,跟她一個人說了真話。
有她幫忙,第二天大清早李小艾就去了實驗室,中午宋致遠按時回家吃飯,安然的心這才落回原地:宋大工程師的臉色就是項目進度的晴雨表啊。
安然忙前忙後把自己累個半死圖啥?不就是給項目添磚加瓦嘛!順帶再儘一儘妻子的義務,為丈夫分憂解難。不過,她不知道的是,最近半年倒黴事太多,她安然女士,即將否極泰來,一舉亮瞎所有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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