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聽出來了,這就是說整個陽城市的農藥都是從他們廠采購的,如果一旦他們廠的產能出現問題,整個陽城市將無農藥可用,最直接的後果就是整個陽城市農業產量大減,農民餓肚子,工人沒飯吃,搞不好還得鬨饑荒,進而引發的就是糧食漲價、地區糧食安全。
可以說,一旦一個行業出現壟斷,那它的下遊企業和行業就要被綁上同一條船,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安然其實並不讚成這樣的模式,市場的活力在於百花齊放,多一點競爭對手一方麵可以讓消費者多一點選擇,可以維持價格一定程度的穩定,另一方麵有競爭才有進步,大家才會挖空心思想著怎麼增加市場占有率,怎麼提高技術,改進技術。安然覺著,這麼大個陽城市這麼多農業人口居然隻有一個農藥廠,實在是不太科學。
當然,這是涉及到城市和地區管理發展的問題,也輪不到她小小一個女工主任指手畫腳。隻能說,高美蘭沒當上陽城□□其實是這個城市的損失,因為她記得上輩子的陽城市在七十年代中後期是有三個農藥廠的,很明顯這時候還沒有,那就是走向不一樣了。
生產車間安然去了也看不懂,再加有個怕死怕得不要不要得邵梅在一邊陰陽怪氣,安然也懶得再去,隻是把工作不忙的女工叫了幾個過來,問了問她們工作生活有沒有什麼困難,平時有沒有什麼需要組織上幫助的。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她們走訪調研了幾十個廠子,遇到的女工們都說生活困難啊,家裡孩子多啊,男人沒工作啊,等等很實際的問題,唯有這裡的女工居然一個個都說沒困難。
安然以為是有廠裡領導在場,她們不敢說真話,她將保衛科的人使出去,可女工們還是說沒困難。
奇了個怪,看她們說話語氣和神態,確實不像被迫說謊的啊。
一直到走出農藥廠大門,安然還在覺著古怪。這個廠子莫非是因為效益好,工人們靠工資就能吃飽穿暖?可明明保衛科跟她們說的平均工資也不高啊,甚至還沒現在的陽鋼二分廠高,這裡的工人們,靠什麼吃飽穿暖?
但這些疑問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安然讓邵梅和何青青先走了,她騎著自行車到路口跟她們分彆後,又慢悠悠的若無其事的繞回來,特意繞到大門的右側,那裡是一片低矮的平房,牆和屋頂都被燒得黑漆漆的,早已麵目全非,當年一場爆.炸至今還未修複。不僅沒修複,還就在旁邊幾十米遠的地方蓋了新廠,不僅占地麵積更大,規模更大,效益也更好了。
那場爆.炸對農藥廠似乎沒有任何改變,除了可憐的小石榴。
安然其實一直不相信小石榴還活著,小貓蛋說話雖然有時候挺準的,但那更多是運氣的成分,因為據她觀察她的閨女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沒有任何金手指和過人的際遇,不過是遺傳了她爸的智商而已,遠遠還不至於能鐵口直斷的程度。當時說姐姐還活著,姐姐會回來,不過是為了哄石萬磊開心而已,因為她就是一個小彩虹屁精呀!
她順著廠子後的一條小路騎,看得出來,小路雖然窄,但地麵整潔光滑,車輪印還清晰可見,分明是壓出來的。
這就跟李翠珍老太太說的對得上了,後頭長平村的村民都不種地了,跑農藥廠來上班,也不知道戶口怎麼解決的,反正很多人有自行車騎,那說明經濟條件是相當不錯的。
難怪女工們都說沒困難,這是真沒困難。
安然順著車輪印,騎到村口,已經不是村口了,隻剩七八間小破屋子,外頭下大雨裡頭下小雨那種。她其實也不知道賣折耳根的李翠珍老太太家在哪兒,隻能去找小房子,可把每一間都找遍了,也沒看見一個人。
在這年頭,如此荒涼的村莊,還是第一次見。
正想著,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安然一驚,“誰?”
草叢窸窸窣窣,一會兒又安靜下來,安然其實膽子不小,但她最怕的就是蛇黃鱔泥鰍蚯蚓這些軟體動物,大冬天的她覺著應該不是軟體動物出沒,就大著膽子走過去,用車龍頭上掛著的雨傘戳了戳草叢,“什麼小動物,這麼冷還在外頭,快回家去吧。”
似乎是聽懂了她的話,草叢裡跑出來一隻白色的野兔子,毛茸茸的,還很長……原來是一隻野生的長毛兔啊,雪白雪白的特漂亮,兩隻長耳朵也特彆可愛,要是能給小貓蛋養一隻就好了。
現在她們家可是不缺動物的,可去了一次海城市動物園她的心也給丟在動物園了,一年多了依然念念不忘,動不動就要跟她的小夥伴們念叨幾句,就是做夢說的夢話也是在動物園……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三歲半的她已經快記不清了。
這兩年暫時還沒條件帶她去動物園,但多給她增加點家裡的動物品種倒是不難,想著安然趕緊騎車回家,“宋誌遠,宋誌遠,小貓蛋你爸呢?”
“在書房呢我爸爸。”小貓蛋圍著媽媽的大圍裙,戴著媽媽的大手套,因為一切都太大了,圍裙當裙子穿還踩在腳底下,兩隻小胳膊就像套在手套裡一樣,妥妥的廚房小女傭啊,還是低齡童工。
安然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宋誌遠肯定是交代給他的事情啥也沒乾出來,害得人閨女都看不下去了,這才伸手幫他。
算了算了,安然心說,看在他在沙漠裡曬了兩個月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宋誌遠你快下來,我有事跟你說。”
十分鐘後,一家四口開著吉普車,轉出了二分廠。幸好這輛車是有空調的,坐裡頭熱乎乎的,兄妹倆扒著窗子,往窗玻璃上哈熱氣,哈出薄薄的一層,就在上頭寫字畫畫,鐵蛋畫個雞蛋,貓蛋畫隻兔子,當然,是簡筆的四不像,隻有她一個人堅稱那是隻兔子。家裡的白白是隻公兔子,安然今兒叫上宋誌遠,就想去抓一隻母的長毛兔。
當然,不是為了吃肉,而是繁殖。
白白都兩歲半的大兔子了,因為附近沒有養兔子的,它至今還是個單身兔呢,陳六福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想把它給騸掉,用他有限的西醫解剖學知識。
可小貓蛋自從知道“騸”是什麼意思後就哭著鬨著不許,不許傷害她的好朋友。
可安然實在煩透了這隻臭兔子,發情期非常活躍,要麼爬她腳上啃她的腳,要麼啃籠子,要麼居然連黑花也不放過,爬人黑花背上做出不.雅動作,惹得單身狗黑花也是暴躁得不得了。最關鍵它發情期的糞便還特彆臭,有種蔥油氣味,它又愛進家裡上沙發,安然真的受不了。
所以,要麼騸,要麼找個對象。
到了農藥廠不遠處,宋誌遠拿上他自製的弓.弩,鐵蛋掛上他花重金打造的彈弓,兩個男子漢就順著安然手指出去乾活了。
“媽媽我可以下去看看嗎?”小貓蛋戴著個厚厚的口罩,車玻璃上寫字畫畫已經玩膩了。
“不可以。”
“為什麼呀媽媽?”
“因為外頭的空氣不乾淨,裡頭是毒害物質,你還小,抵抗力不行,知道嗎?”
小貓蛋現在可是個會唱反調的寶寶啦,故意搖頭晃腦地說:“不知道,我不知道呀媽媽。”說著就想開車門。
安然把臉一板,“不聽話媽媽下次就不帶你來了。”
小貓蛋委屈巴巴,隻能把手縮回來,她在心裡說:還是爸爸好,爸爸就從來不對我說不可以,我想穿媽媽的大圍裙戴媽媽的大手套爸爸都不管我。
安然心裡一直在琢磨農藥廠女工的事,總覺著哪裡不對勁。按理來說這種廠子有毒害物質,應該是存在職業暴露和職業傷害的,現在相關法律法規還沒有完善,可在幾十年後患職業病的勞動者是受法律保護的,她們居然一點意見也沒有?都沒跟她們市裡來的“領導”反映一下,發幾句牢騷?
這有點不合常理啊。
正想著,小貓蛋忽然說:“媽媽你看那裡!”
安然順著看過去,啥也沒看見。但她已經知道閨女眼神的厲害,沒急著說沒啥,而是認認真真的看了幾遍,還真看到個黑黑的東西,平時估計是被周圍的野草叢遮擋著,現在野草枯萎就露出來了……是個非常小的洞。
“是不是兔子窩呀媽媽?”小貓蛋的腦海裡已經演繹出一部驚險刺激的動畫片了,“媽媽那裡肯定是兔子王國,裡頭住著兔子國王和兔子王後,還有兔子公主,嗯……有三隻公主,她們有著雪白的長長的毛毛,還有一對又長又白的大耳朵……”巴拉巴拉,她自己就開始編故事了。
安然很注意培養她的想象力,以前是睡前她給他們講故事,現在變成她讓兄妹倆講,自己聽過的沒聽過的編的都行。當然,鐵蛋覺著幼稚,從來都是隻聽,不講,於是小貓蛋真是絞儘了腦汁,現在讓講個故事那就是信手拈來啊,一口氣講了半小時不帶停的,都講到兔子公主到森林裡曆險了,宋誌遠他們才回來。
不過,是無功而返。
鐵蛋把彈弓一扔,跳上車,趕緊把門窗關嚴,“冷死我了小姨,外頭兔子屎都沒一泡,哪來的兔子,你是不是眼花了啊?”
安然很肯定,她連顏色、毛發和耳朵都看見了,怎麼可能是眼花?
“有,有兔子足跡,兔子窩應該就在不遠處。”宋誌遠撫摸著自製的弓.弩,沒用上有點可惜,用上了也可惜,既然是給閨女的好朋友找對象,那就應該是好好的活的帶回家。
“兔子窩,兔子王國在那兒呀爸爸。”小貓蛋站起來,直接扒拉著駕駛位的靠背說。
宋誌遠回頭,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安然沒發現的東西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走,咱們去看看。”
本來他叫的是鐵蛋,可小貓蛋那是聽見“走”字就跑的,安然見叫不住也拉不住,隻能也跟著下車,哭笑不得地想,難怪有人說孩子越大越不“可愛”,因為他們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也有了反抗大人的能力……這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呢?
山洞其實很小,鐵蛋那麼瘦那麼靈活的人都爬不進去,更何況是宋誌遠,倒是小貓蛋躍躍欲試:“我瘦,我比哥哥瘦,讓我來叭。”
其他人:“……”眼神掃過她胖嘟嘟鼓出來的小肚子,心說這安文野小盆友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啊。
不過,這也難不倒宋誌遠,他目測了大概的土層厚度,現在還沒凍土,這裡又是城郊,不是大山區,這就去後備箱裡拎出兩把軍工鏟,以及安然也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鐵蛋眼睛一亮,“這是軍工鏟吧姨父?”
兩個人到了洞口,先搬塊石頭把洞口堵起來,又讓安然拿個竹籃子去洞口守株待兔,他倆爬到洞子頂上,宋誌遠目測幾下,找到最薄弱的最好使力的點,往下一挖……吭哧吭哧,也就二三十下吧,就給挖出一個能直接下到洞子裡的口。宋誌遠照著自己肩寬,又把洞口加大加寬一點,拿出繩子綁在自己和鐵蛋腰上,另一頭拴在樹上,說好他們要是連續抖三下繩子的話就讓安然拉他們,要是拉不動就去找人。
因為啊,這洞子是真的很深,很長,他保守估計也得有一百多米,更何況聽回音應該是還有分叉。繩子長度不足以支撐他們去那麼遠,就儘量進去走走看吧。
安然有點後悔帶他們來了,荒郊野外的萬一有個啥情況也沒人求助啊,可是想不讓他們去,爺倆會聽她的話嗎?男人對這種未知的驚險的探索欲,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擋不住。
爺倆嘴裡咬著手電筒“嗖”一聲就鑽進去了……安然隻能祈禱,裡頭沒啥危險的東西,就是有兩隻兔子吧,挑一隻母的帶回去,公的就算了,她家裡不歡迎。
養不起了,現在家裡那麼多動物,光吃的每天就得兩斤多,這還是混著菜葉子一起拌的,要是純喂糧食,她連飯也吃不起了。更何況還產生那麼多分泌物,孩子再能乾也不可能完全打掃乾淨,安然還得重新返工,彆提多累了。
關鍵動物都是長腳的,不會隻把糞便拉在固定位置,經常是隨心所欲,走哪兒拉哪兒,好好棟漂亮房子,老遠就聞見動物糞便的氣味……堅決忍不了!
安然想好了,今兒回去就開始吃雞,每個禮拜吃一隻,哪隻不乖吃哪隻,吃到吃光為止。
“媽媽,兔子王國裡,有兔子馬車嗎?”
“有吧。”安然心不在焉。
“那兔子公主的馬車,是,是兔子拉車還是小馬拉車呀?”
安然哪知道哦,“小馬吧。”
“不可能!哼,媽媽你真笨,小馬那麼那麼大,兔子那麼那麼小,它們的馬車得有多大呀?”小貓蛋生氣氣,媽媽就是沒認真嘛,不然她世界第一聰明的媽媽怎麼會不知道呢?
可終於消停會兒了,安然正想誇誇她,忽然——“哎呀媽媽你看,你看,繩子動了!”
安然一看,果然繩子連續抖了三下,停頓一會兒又連續抖了三下,她還沒反應過來,繩子又是三下。
安然趕緊拉緊了繩子,大聲朝洞口問,“怎麼了?”
但因為洞子太深,裡頭還有分叉,她的話全變成了一片的回聲,壓根聽不清楚。
安然心急如焚,不會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吧?不然以宋致遠的心智,哪怕要出來也是自個兒出來的,怎麼可能左一次右一次的拉繩子?她趕緊讓貓蛋彆說話,自己趴在洞口,豎著耳朵聽聲音。
有鐵蛋“咿咿哇哇”的叫聲,可回聲太厲害了,她壓根聽不清一個字。
也有宋致遠略顯低沉的聲音,可也是聽不清的。
光他倆的話,應該不會有這麼多話交流,莫非是還有第三個人?或者是發現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來?安然心頭一跳,陽城市是R本人占領過的地方,難道裡頭藏著什麼東西?炮.彈還是手.榴.彈?又或者是更加見不得人的東西?
無論哪一種,在那麼小,那麼封閉的空間內,後果不堪設想。
越是不知道,心裡越著急。可安然還是能鎮定下來,冷靜地想對策,進去是不現實的,萬一走岔路了怎麼辦?況且小貓蛋還跟她在一起,她既不可能帶著她一起進去冒險,也不放心把她獨自留在外麵。
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叫人。
而且必須是可信賴的人,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嚴厲安和房平西,這倆都是手上有家夥的。
想著,安然就要去發動車子,誰知小貓蛋回頭一看,“我哥哥出來啦!”
“爸爸,我爸爸撿到一隻大兔子啦!特彆特彆巨大哦!”小貓蛋拍著手,又蹦又跳,“是兔子公主!白白的兔子公主喲!”
安然回頭一看,差點沒給嚇死,宋致遠懷裡抱著的,哪裡是兔子,分明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