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也姓劉,老婆坐牢了,他耐不住寂寞,肯定要另找一個。這是安然早就想到的,在那種不把女人當人看的家庭裡,沒了女人,一家老小都是活不下去的。
“唉,有後娘就有後爹,當年那小女娃娃,可惜了。”胡文靜想起當年的小女孩,比小野還漂亮呢,五年了,也不知道長成啥樣。
安然冷笑一聲,“你啊,彆忙著同情她。”壞種就是壞種,上輩子是壞種,這輩子說不定也是壞種。
隻不過是多了個後娘而已,跟上輩子自己親生女兒的煉獄比起來,算得了什麼呢?現在的安然隻是以為,這輩子的宋虹曉什麼都不知道,都還沒做,她不應該遷怒,可是她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一想到她的貼心小棉襖,她的小天才在吃不飽穿不暖的環境裡長大,輟學,換親,一旦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立馬再換一家,把她的女兒當成了什麼?
嫁了一次又一次,換親的可以無限壓榨的牲口!
嚴厲安其實有點想不通,為什麼她如此關注劉美芬,神色也是如此憤恨,“以後咱們都不用上她老家了,聽說上個禮拜她搬到陽城來了,租住在機械廠附近。”
安然心頭一動,她明早正好要去機械廠,說不定可以提前會會她。
這一頓油燜大蝦,安然吃得心不在焉,倒是兩個“蛋”和嚴斐,滿滿一大盆好吃的,幾乎讓他們仨承包了。他們吃飽喝足,洗刷乾淨,宋致遠也沒回來,一直到十點多小貓蛋都睡著了,忽然聽見大門響聲。
“爸爸?是爸爸回來了嗎?”
宋致遠腳步一輕,他的小貓貓一直沒睡是都在等他嗎?
果然,小貓蛋自己穿著小褂褂,抱著小熊貓來到樓梯口,“爸爸你快吃蝦蝦,油燜的,超好吃哦!”一出鍋她就給爸爸留了一碗。
當然,給家裡人留菜她不僅留爸爸的,也留媽媽的,哥哥的,姥姥的,隻是爸爸經常不能按時回家吃飯,總是要讓她操心罷了。
宋致遠一把抱起她,給披上小毯子,看影子像個披著長長鬥篷的小公主,她高興得不斷回頭看,“爸爸你快吃蝦蝦,涼了就不好吃了。”
安然被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醒,但懶得下樓幫忙。畢竟宋大工程師要是連熱菜都不會,那說明她這幾年的調.教挺失敗的。
***
第二天一早,安然出門的時候發現多了個小尾巴。
“媽媽今天要去辦正事,帶著你不方便。”
小貓蛋搖頭:“我會很乖噠媽媽。”她就是不想一個人在家,因為棗兒去鄉下叔叔家了,哥哥也去了姥姥家。
楊芳芳騎著車子找過來,“主任,我想著下午還要去機械廠附近宣傳,就把宣傳材料一起拿過來了。”
所謂的“材料”,也就是一條紅布標,在街道上,胡同口掛兩天,再拆下來換個位置,因為材料有限,必須節省著,多次循環往複利用。
甚至,如果紅布標臟了,她還得洗乾淨,比愛惜自己新衣服還愛惜紅布標。
一看到芳芳阿姨,小貓蛋仿佛就找到了靠山,“阿姨我可以跟你們去辦正事嗎?我保證不會搗亂。”
哎喲,那乖兮兮的,哪個能拒絕呢?
於是,安然隻能把她放在自行車後座上,咯吱咯吱蹬著自行車來到城西的市立機械廠。
現在的機械廠可是大單位,好單位,今年響應國家“農業機械化”的號召後,產量大增,很多農業機械都是從機械廠走出去的。不過,正是因為機械廠太大了,不得不分為工業機械和農業機械兩個分廠,而呂和平所在的正是工業機械廠,也就是一分廠。
進出的工人跟陽二鋼一樣,穿著差不多的工作服,騎著的自行車跟外頭的不一樣,有的輪子比較大,有的鏈條比較粗,還有的直接自己焊了一前一後兩個座椅……那是為了方便接送孩子。
安然這一輛就是請人焊了個小靠椅的,因為安文野就愛坐自行車,經常偷偷攛掇她哥載她出去玩兒,安然眼看既然攔不住,總有她不在家又忘記鎖車的時候,就隻能妥協了。反正鐵蛋今年已經有她高了,騎自行車完全沒問題,哪怕有問題,就讓他們摔個狗啃泥,活該!
聽說是市總工會來的“領導”,機械廠熱情的迎接了她們,還有個副廠長出來說了會兒話,安然問起呂和平的事,副廠長為難道:“安主任,這事不好辦,自己的工人,咱們廠裡肯定是想保的,但他們不說實話,不交代到底是誰主謀的,這事就……”
鏈條車間被停產,對廠裡損失也不小啊。
大家都不說,查不出是誰,或者是哪幾個人乾的,還真不好辦,不辦吧不好交代,辦吧又怕冤枉了好人,畢竟都是普普通通的勞苦大眾,誰家都有老人孩子等著養呢。
“不知道廠裡有頭緒沒?”
“車間已經有人指認了,有人看見三個工人曾經往外攜帶鏈條出廠,呂和平不在裡頭……”時間地點證人都有,再加上他們吞吞吐吐,交代不清楚帶出去乾啥,自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那就是初步排除嫌疑?雖然並不是完全排除,但安然心裡有主意了。“那您覺得呂和平這個人怎麼樣?”
副廠長很中肯的說:“人看著挺普通,也沒犯過什麼錯,這次鏈條外流還是他主動來報告的。”
其實,是公安已經發現了,他為了撇清乾係來報告,力圖搏個好名聲而已。副廠長以為安然和他是什麼親戚關係,所以說話很保守。
可安然知道,這呂和平其實就是個投機分子而已,早不報告晚不報告,公安都知道了才報告……張怡的話裡,呂和平可是一朵啥也不知道的清白得不得了的白蓮花呢。
看來,張怡也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了解自己的丈夫。
不過,停工確實是讓她夠焦慮的,都來求她了,作為“好姐妹”,安然當然會幫忙斡旋幾句,公安該怎麼調查還是調查,但他們家現在還有等著吃藥,先恢複工資也是出於一種人道考慮。
“您看這樣行不行,我有個建議,如果其他人初步排除了嫌疑的話,能不能先給調彆的部門去,先把基本工資給發上?一麵能避免他們聚在一起串供,萬一還有嫌疑人藏在裡頭呢?”
副廠長點點頭,這倒是個辦法,天天不開工,工人們聚在一起吹牛打牌,串得都差不多了,那還查個啥喲?
“另一麵嘛,我相信大多數工人還是遵紀守法的,被這麼一耽擱,大家都沒工資領,對那些遵紀守法的工人也不公平,您說對嗎?”
沒必要拉所有人來為幾顆老鼠屎墊背。
尤其是呂和平,安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看在病孩子的麵上。
出了廠子,時間還早,楊芳芳要去掛紅布標就先往街道上去,得跟街道辦打個招呼,不然不允許私自掛的。安然推著自行車,車上坐著她的小公主,甩著兩條小胖腿,“媽媽,這是我的南瓜馬車嗎?”
安然嘴角抽搐,誰能告訴她,五歲的大寶寶為什麼還對童話故事深信不疑?就連與世隔絕過的小石榴現在都不信這些故事了。
“媽媽,我覺得就是南瓜馬車,你就是我的車夫,要駕車把我送到兔子王國去,對不對媽媽?”
她也不怕媽媽被她問煩,“媽媽你說,小兔子可以吃草也可以吃飯,那為什麼我不可以既吃飯,又,又吃草草呢?”
“白白不應該吃飯,你不能再喂了,油脂和鹽巴會傷害它的骨骼。”安然學著宋致遠的老學究語氣說。
可小貓蛋的重點不在這裡,“是不是再吃多多的油和鹽的話,白白就跳不起來了呢?”因為爸爸說過,是骨骼支撐它跳躍的。
安然被她一連串天馬行空的問題難住,心道難怪她越來越喜歡爸爸,因為爸爸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啊,她這些問題就不是問題……相比而言,自己真就是個沒啥科學文化知識的老母親,做一個稱職的保姆就行。
小貓蛋自言自語一會兒,忽然指著不遠處,小聲說:“媽媽你看,伯伯!”
安然順著手指看過去,不是呂和平是誰?剛還在車間遠遠見過一眼的,當時小貓蛋也去了,她雖然不知道這個伯伯是自己家什麼親戚,但媽媽替他求情說好話,那就是好人伯伯叭,她心裡這麼想。
安然其實上輩子就見過了,隻是他長得其貌不揚,跟張怡站一起絕對是被忽略的那個。所以安然印象不深刻,現在一看,那不足一米七的身高,瘦巴巴的身材,何止是普通,配張怡實在是有點……單論外形,確實是墊著腳也夠不上。
但人至少是沒乾禍害彆人的事,活得清白,比張怡漂亮。
然而,下一秒她就不得不收回對呂和平的好感,隻見從胡同出來個瘦小白淨的女人,女人瘦瘦弱弱的平板身材,趕不上張怡前凸後翹的風韻,但勝在皮膚白皙,雖然笑起來眼角的細紋很明顯了,但看著很舒服。隻見她在呂和平胸前輕輕捶了一拳,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嬉皮笑臉十分親密的說起話來。
關係不簡單!
安然推著小貓蛋,跟過去,呂和平不認識她。
就見著倆人勾肩搭背走進一棟民房,門一關……嗯,短時間內是不會出來了。
安然是想找個地方守株待兔的,但帶著孩子不大方便,正糾結的時候,大門開了,出來一個老太太,打量著她們:“你們也是來租房子的嗎?那快進來吧,還愣著乾啥。”
原來,這是一棟私自出租的民房,其實這兩年私下將民房出租的人也很多,尤其是在幾個大廠附近,很多年輕人工齡短,又沒趕上分房子的好時候,結了婚不好再兄弟姐妹擠一起,就出來租房住了。
安然把自行車停好,牽著小貓蛋進門,狀似無意地問:“剛才那倆人也是住這兒嗎?我看這裡頭住的人挺雜啊。”
“女的住那兒,左邊第一間,男的不住,隻是經常來,倆人啊,是姘頭,搞破鞋呐!”老太太們愛的不就是這種故事嗎?這兩年雖然風氣沒以前保守了,但搞不正當男女關係還是要被定流氓罪,要遊街的。
當然,這事也是民不舉官不究,不拿個現行也不好定罪,所以有不少男女的心就開始騷動了。
老太太估計是看她像個正經婦女,所以說起左邊那個反麵教材就格外熱情:“哎呀小女同誌我可跟你說,咱們女同誌做人啊,可不能學那個謝雲燕,要是讓人大老婆找上門來連我都跟著丟臉喲,造孽哦……”
“那男的是隔壁機械廠上班,她天天不是送湯送水就是送鞋子的,連人工友都知道了,你說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嗎?”
原來那個女的叫謝雲燕,安然繼續套話,也就半小時的工夫,得出以下信息:謝雲燕今年二十九歲,是剛從鄉下偷跑回來的知青,因為不敢回戶籍所在地,隻能在外租房住,而跟呂和平也是最近半年才勾搭上的。
“哎喲我可跟你說啊小同誌,謝雲燕膽子可真大,真夠不要臉的,她都有了。”
“啥有了呀?”小貓蛋一直坐旁邊聽著呢,其它的都似懂非懂,這一句是完全不懂。
老太太嘿嘿一樂,“自然是有娃娃了唄,她的月經帶都連續兩個月沒洗了,我看著呢。”
安然:“……”難怪朝陽大媽厲害呢,就這眼力,這觀察力,不破案都天理難容啊。
不過,要是謝雲燕真的懷了呂和平的孩子,那這可就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張怡現在最在意的是什麼?一是兒子,二就是丈夫,她要是知道不成器的其貌不揚的丈夫跟彆的女人婚外情還有了孩子,可不就是天大的打擊嗎?有什麼事能比看仇人傷心更開心的呢?安然光想想就高興。
不過,高興是高興,那一瞬間過後,安然又覺著婚姻挺沒意思的,張怡固然是個壞人,在教壞宋虹曉並謀奪她的公司這件事上,她罪該萬死,可她該死並不代表她該被背叛,她雖然也會借著自己的外形優勢撈點好處,可至少安然沒發現她有對婚姻不忠的地方……而呂和平呢,其實啥都不是,卻敢出軌有私生子。
女人找對象的時候都覺著找個老實的靠譜,可她見過的很多出軌的男人都是所謂的“老實人”,反倒是那些外形出眾的,能力不錯的,很少聽說對婚姻不忠的。
在這之前,她都對房平西有偏見,總覺著不是過日子的料,配不上小艾,可這半年觀察下來,倆人談得也挺好,對小艾言聽計從,讓她臉上的笑容和紅暈越來越多,就連悠悠也被他愛屋及烏。
安然不得不承認,自己以前好像有點誤解房平西了。
看人真的不能光看外表,無論男女。
說著,安然假借房租太貴了,她還得多看幾家對比一下,就離開了,不過也不走遠,推著車子慢悠悠的一直晃到一個小時後呂和平出來,整了整衣服,拉了拉皮帶,還跟謝雲燕調笑幾句,她離得不遠不近,其實不大聽得清他們說啥,可安文野是長著一雙貓耳朵的呀,扒在牆角做傳聲筒呢。
傳了幾句,安然發現不是啥正經話,趕緊不讓她聽了。這倆啥人啊,人來人往的居然開起了黃色笑話,是床上不夠他們說嗎?
小貓蛋走了兩步,欲言又止。
安然生怕不是啥好話,忙說:“乖啊,那是壞伯伯壞阿姨,咱們不能學他們說話。”
小貓蛋忍了又忍,“好叭。”她是乖貓貓。
複工的消息很快,第二天張怡就親自登門來了,“謝謝你啊小安,要不是你老呂還上不了班呢。”
安然客氣兩句,狀似無意的提起,“哎呀這不算啥,我那天去了聽他工友說,經常看見你給他送飯送鞋呢,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時間,上次還說你不會納鞋底,好多人都看見家屬去了,你可不許狡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