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她是求之不得的,隻是當著他的麵,沒太敢。
當下扶著桌子就要艱難地起身,蕭珩卻過來,握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
他扶著她,走出了書房,在院子裡轉轉。
現在天兒是真得涼了起來,不下雨也涼,他因把袍子給了她,身上單薄,不過還好,他並不怕冷的樣子。
秋風已經起來了,吹著院子角落裡的竹林,竹林搖曳,發出簌簌之聲。
穗兒望著這竹林,倒是想起了自己繡的竹子,想著回頭把手帕送給大姑娘,之後再不繡了。
他並不喜歡自己繡東西。
蕭珩卻握著她的手,突然問道“你手怎麼了”
說著,他停下腳步,將那手攤在手心裡看。
秋日的陽光下,那雙手白得幾乎透明。
這是一雙秀麗的手,隻可惜多年操勞,指肚上有些繭子,甚至還有個針眼破皮。
顧穗兒看他專注地望著自己的手,頓時感到羞澀,連忙就要抽回來。
可是他力氣大,她還是抽不回來。
“以前在客棧後廚裡忙,什麼活都得乾,農忙的時候也得回家乾活”
她低聲解釋著自己這雙比起他的手來不知道要粗糙多少的手。
“針眼怎麼回事。”他仿佛真得不知,又仿佛明知故問,固執地用自己的指腹摩挲著她被針紮過的地方。
“我我自己不小心被針紮到的。”
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讓她指尖尖發癢。她的聲音很小很小,比蚊子哼哼還要小。
心裡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做女紅,不喜歡自己繡花,所以解釋起來這個就格外地艱難。
幸好他沒再說什麼,牽著她的手繼續在院子裡走動。
院子裡人並不多,隻有打掃的仆婦偶爾走過,對著他們恭敬地一拜,之後便到竹林裡繼續打掃了。
本來蕭珩身邊還有江錚和胡鐵兩個侍衛的,如今倒是不怎麼見了。
是以雖然這兩個人,一個隻穿著裡衣,一個挺著大肚子裹著男人的袍子,卻也沒有人敢多看一眼。
顧穗兒現在也明白了,這侯府裡和鄉下不同,鄉下你隨便做個什麼都有人嚼舌根子,可是在這侯府裡,就是規矩和地位。
做少爺的,地位高,他怎麼做都是對的,下人是不敢多說一句的,連笑都不敢笑話的。
便是自己,明明先大了肚子才進的侯府,可是侯府從上到下沒一個人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們都很理所當然的樣子,仿佛顧穗兒原本就是這侯府裡三少爺的女人。
如今做少爺的領著她,哪怕她再傻再笨,哪怕沒嫁之前先大了肚子,周圍的人也不會笑她了。
秋天的眼光暖和但是並不耀眼,秋天的風涼爽卻又不會太冷,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舒適怡人,就連院子裡外那翠綠的竹子都看著比平時青翠動人,顧穗兒在這胡思亂想中,心裡也覺得舒坦極了。
她甚至覺得,如果日子就這麼一直過下去,該多好啊。
忍不住微微側臉看向旁邊的蕭珩,隻見他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柳葉一般的墨眉簡潔有力,鼻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高挺。
她突然就想起了他教自己寫的那兩個字,當時他說,點點似桃,撇撇如刀,她想起他在宣紙上寫下的那一撇,還真像一把鋒利的刀。
而他的墨眉,就像那一撇刀,深刻清晰,顏色墨黑,襯著那冰玉肌膚,盯著看,看久了,會覺得眼前恍惚起來,會覺得他就是一場夢,夢裡才有的人兒。
這個男人不屬於自己的,正如客棧裡的少爺不可能娶包姑。可是她還是慶幸,能站在這麼出色的一個男人身邊,她以前怎麼也想不到的。
在眾多鄉親眼裡,她已經是入了仙境的娘娘,從此後享受好日子了。
“在看什麼”
顧穗兒想得太入迷了,以至於她並不知道,自己正用癡癡的目光望著蕭珩。
“啊”
她如夢初醒,小嘴兒吃驚得微微張開。
“我長得很奇怪嗎”
蕭珩凝視著她形狀精巧的嘴兒,那嘴兒微微張開,嫣紅濕潤。
“不,不”
她搖頭,努力搖頭,大睜的眼睛滿是無辜。
蕭珩眸中顏色轉深,身形靠近,微微俯首下來。
她茫然無措地望著他,看那如墨刀一般的眉,看那似寒潭一般的眼,看他距離自己的眼睛越來越近。
近到一切都放大了。
近到天和地模糊起來。
說不出是渴望還是絕望的情緒襲上心頭,她幾乎被那種強烈的情緒扼住了喉嚨,她呼吸不能,也說不出話來。
她的心在狂烈地跳動著。
她感到有一件事即將發生,無法阻止,也不想阻止。
終於安嬤嬤曾經說過的話,在這一刻,根本想不起來。
這一刻,她什麼都不能做,隻能仿佛迎接自己的宿命一般仰著臉兒,傻傻地望著他。
男人低下頭來,薄薄的唇輕輕擦過了她的臉頰。
許多的念頭在這一瞬間滑過顧穗兒的心間,她卻連自己到底在想什麼都不知道,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她竟然清晰地思考一個問題。
他的皮膚像冰像玉,但是,竟然一點不冷的。
唇所到之處,皆是星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