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這麼說,泠淵看出她似乎有話要講,便讓她跟自己走到樹下桌邊。
他主動倒了杯茶遞給盈盈,“姐姐,最近竹林苑事多,你來了這麼些時日,我們都還未好好談談。今日雲師姐突然來問,沒有給姐姐足夠的考慮時間,還是太過倉促……”
“我自己能有什麼考慮的。”盈盈不在意地搖搖頭,“魔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去哪裡,我就跟著去哪兒,隻要你不嫌我拖累就是。”
她靦腆地絞著手指,“泠淵,其實……雖說我們有出自同一血脈,但畢竟我們從小不在一起長大,這之前我甚至沒有見過你。你願意叫我一聲姐姐,但我自覺擔不起這樣的稱呼,也沒對你儘過照顧的責任……”
“姐姐彆這麼說,任何人都是從不認識到認識,更何況你我之間本就血脈相連。”泠淵道,“姐姐最近不是和師兄師姐他們相處得不錯嗎?等多呆些日子,你就會習慣這裡的生活,喜歡上這裡。”
“唔。”盈盈點點頭,目光環顧四周安靜的竹林,“這裡……竹林苑,確實是個好地方。”
泠淵隨著她的眼神望向前方。看到師尊送雲師姐走後獨自折返回來,高挑纖瘦的身影翩然而近,他也不由得喃喃地說了一句,“嗯,是很好的地方。”
盈盈打量著他的神色,“所以……你已決定好,從今往後再也不回魔域了嗎?”
泠淵收回目光,對她點點頭:“嗯,不會去了。”
*
慶功宴來臨前的幾日,孟亦覺一直在忙碌著,為自家徒弟們準備新衣。
皓月宗的晚宴是很莊重的場合,慶功宴也將是孟亦覺自被誣陷以來首次在宗門眾人麵前正式亮相。
為了和灰暗的過去徹底告彆,宣告激情人生重新開始,孟亦覺決定在此次出席前認真準備,把自己以及一群崽子都打扮得光鮮亮麗。
這叫什麼?這叫“卷土重來、東山再起”!
再起就要有再起的氣勢。
竹林苑如今有了花不完的靈石,孟亦覺拿它們兌換了些銀兩,然後親自出了一趟門,帶著孩子們去了山下的城鎮。
來到這世界已一年有餘,卻被宗門一茬接一茬的大小事情纏身,除了那次去江南薑府除妖之外,他鮮少走出皓月宗。這回萬事落定,他帶著師門上下高高興興下了山。
皓月宗旁邊緊鄰的城鎮叫作琉璃城,與皓月宗關係緊密,裡麵居住著數十萬人口,是江北首屈一指的大城。
孟亦覺帶孩子們上街,去綢緞莊裡選購了最好的布料,讓裁縫幫忙定做了一批漂亮大氣的正裝,以及若乾日常服裝。
隨後兩日又領著他們在街上閒逛,儘情吃喝玩樂。
他是想著,之前的一兩年裡師門上下省吃儉用,日子過得扣扣索索,這會兒財大氣粗了,他要好好補償一下大家夥兒。
於是領著一幫崽子出去搞起了師門團建,不但胡吃海喝,還沿街瘋狂掃貨,采購了大批日用品。
隻要是他孟亦覺家的人,吃穿用度就都要能力範圍內最好的,不能比彆人家的差。
*
慶功宴舉辦那日,水泠淵從綢緞莊領來了做好的衣裳。先把師兄姐和姐姐的送去他們屋裡,然後回到師尊屋中,關上門。
孟亦覺剛午睡完醒來,還趴在被窩裡懶洋洋地蠕動。水泠淵冷不丁出現在他麵前,一手拿著一件嶄新的禮袍:“師尊,我回來啦。來試試新做好的袍子?”
瞥見外麵往西下沉的日頭,孟亦覺估摸著此刻怕是已到了申時,便支起身子:“好,來試試。”
他伸手去接,但泠淵隻是淡淡微笑著,在他麵前展開了那件衣袍。
“師尊,我幫你穿。”
“你這小崽子,倒是越來越把師尊當崽子了。”孟亦覺口裡說笑著,還是乖乖展開手臂,讓泠淵把這件新禮袍替自己穿上。
這件禮袍是孟亦覺在琉璃城最好的綢緞莊定做的。那日他們一行走進店鋪,從店裡瞬間呼啦啦跑出來好幾個裁縫,把孟亦覺團團圍在裡麵,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勁兒地誇他勻稱纖細身段好。
他表明了自己是皓月宗的修者之後,那掌櫃的當即向他推薦了幾款道門特供的禮袍樣式,孟亦覺挑來揀去,最終敲定了一種雍容大氣的款式。
伸直胳膊穿進兩袖,孟亦覺站在榻邊,身子保持挺直。
泠淵的手從身後圍過來,動作輕柔地攏著他的腰,替他把腰間的帶子束上。
孟亦覺低下頭,修長的手指將身前扣子一顆顆係好。感受著衣料貼合著皮膚,他暗歎這綢緞真是物有所值,質量果然上佳,麵料柔滑軟和,穿在身上輕便而溫暖。
他忍不住原地翩翩轉過幾圈,感受著薄薄的衣袍裙擺隨著自己的動作輕盈地舞動。
而後轉了過去,對泠淵勾唇一笑:“怎麼樣,合不合身?”
他那不經意的一笑看在泠淵眼裡,差點將少年的心融化了。
水泠淵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師尊,努力壓抑內心的躁動和驚喜。
豈止是合身?這量身剪裁的紅色禮袍勾勒出孟亦覺纖瘦高挑的輪廓,將他身材的優越展現得淋漓儘致。
紅色的袍麵上用金白二色的細線繡著華麗的飛鳥神獸花紋,肩膀附近綴著一層朦朧的薄紗,他細膩的肌膚在輕紗下若隱若現,在優雅中透出一絲隱秘的誘惑。
紅衣的美人寬肩細腰、身材頎長,肩上披散著柔順長發,綢緞明豔的鮮紅色襯得他麵容神采奕奕,皮膚更顯細膩雪白,當真是讓人挪不開眼。
水泠淵一時間失了言語,隻在師尊好奇的眼神中努力而笨拙道:“好……好看,太好看了。”
孟亦覺笑了下,徑自走去外麵打了盆水,然後到銅鏡前坐下,開始梳洗。
泠淵目光一直追隨著他,不自覺走到他身後,看向鏡子裡的師尊。
孟亦覺剛從午睡中蘇醒不久,睡眼還有些蒙朧。烏黑的眼眸裡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使得這雙明媚的鳳眸看起來靈動而風情。被清水沾濕的額發稍顯淩亂地搭在他的額前,與白皙的麵頰形成黑白分明的對比。
師尊靜坐在銅鏡前梳妝,這情形是難以言喻的美好。
那一瞬水泠淵空白的腦海裡隻蹦出四個字,“美人如畫”。
一想到這麼好看的美人兒就是他的師尊,少年唇角帶笑,心裡愈發甜蜜了起來,手指禁不住往前,勾了勾師尊柔順垂下的發尾。
孟亦覺顧著梳頭,沒看見泠淵在後麵的小動作,隻覺得自己頭發被人拉了拉,笑道:“彆鬨啦。”
蜜嗓軟糯說著,聽在泠淵耳裡癢癢的,像是撒嬌一般。
少年把下巴擱在師尊肩頭,“師尊真好看。”
“行啦,這句話都說過這麼多遍,師尊耳朵要聽得起繭子了。”孟亦覺嘴上說著,心裡很受用,“你也快去把衣裳換上,咱們收拾收拾,得出發了。”
水泠淵很快換上自己的那件新禮袍——麵料是江南彩錦,呈現出華麗漸變的水藍色,正配他水色的眼眸。這件藍袍穿在他的身上,讓他成長中挺拔修長的的少年體型展露無遺。
孟亦覺招呼泠淵過來梳頭,又用藍色的綢帶給他紮起頭發,然後仔細打量自己的“傑作”。
泠淵的黑發束在腦後,配上清俊的麵容和那件精美絕倫的藍色禮袍,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哪個世家大族出身的小公子,一身英挺貴氣。
孟亦覺看得十分滿意,他替泠淵係好禮袍最上的扣子,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蛋:“泠淵,你今天可真是好看得要命。”
泠淵對銅鏡裡自己的倒影毫無興趣,隻呆呆盯著師尊。
孟亦覺收拾完畢,便牽了他走出門去。
一進小院,他發現其他孩子也已準備完畢,盈盈穿著和泠淵同色係的淡藍色裙子,高挑的身形看上去亭亭玉立;青陽和青夕則穿著同款的墨綠色衣袍。
孟亦覺逐一掃過穿上新衣後神采奕奕的孩子們,內心無比自豪。
從今往後,他竹林苑的每一個人,都要永走上坡路,抬頭挺胸地活下去。
*
慶功宴設在東邊的玄月殿,皓月宗最宏偉氣派的殿堂。
臨近黃昏,孟亦覺和徒弟們說說笑笑地下山去,卻不巧半道上遇到了同樣前去參加宴會的青河苑眾人——趙若林、李威,及他們門下的數名弟子。
一見到盛裝打扮的孟亦覺,李威嘴巴張得大大,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呆了好半天沒能說出話,隻呼呼嘿嘿地傻笑。
孟亦覺蹙眉,冷淡地轉身快步繞過了他。
李威自知對方厭惡自己,但也無心去惱,隻是直勾勾盯著孟亦覺的背影,口水刷一下就流下來了。
而趙若林,在麵對孟亦覺時,也早沒了之前在薑府的那般鎮定自若。
趙若林在竹林裡遠遠看到孟亦覺身著紅衣翩然而來,心中已是激蕩不已;而在下山的岔道口遇上他的時候,兩人恰好四目相接,他對上孟亦覺漆黑的鳳眸,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帶著無限風情,看得他異常震撼。
而正如他所料,孟亦覺無視了李威,也沒有多給他一個眼神。趙若林看著竹林苑一行冷漠離開,心中有些懊悔。
不過他的後悔並不為自己對孟亦覺的所作所為,而是遺憾自己當日在薑府詭計失手,沒能拿下孟亦覺。趙若林咬著牙暗暗想,若是當時在薑府他能搞定孟亦覺,如今這明豔動人的美人還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隻容自己一人賞玩!
而破壞這一切的,就是那個水魔團子!
趙若林握著拳,在原地踟躕許久,才僵硬地叫上李威:“行了,走吧,到時候宴會上還有得看。”
目送著孟亦覺的背影遠去,在視野裡縮成小點,李威才恍然回神,用十分可惜的語氣歎道:“唉,唉,今夕非比往常!如今孟亦覺沉冤得以昭雪,又在幽冥族一戰中成為了宗門的大功臣,今夜在玄月殿一亮相,還不知要收獲多少傾慕者!哪裡還有我們什麼事呢?……”
李威垂頭喪氣,趙若林睨他一眼,心中自有萬千不爽,但麵上也隻陰陰冷笑一聲。
*
孟亦覺一行在晚宴開始前準時抵達。他們在玄月殿修者的指引下進入大殿,內裡已布置好十餘張長條石桌,皓月宗七大主峰的修者們各自聚集落座。
“孟先生,這邊請。”
紫峰山的桌子,在左數第二個。孟亦覺謝過指引者,朝前走去。
剛一踏入殿堂,孟亦覺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球。
“哎你們看!那好像是孟亦覺!”
不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輕呼和抽氣聲。孟亦覺餘光裡瞥見坐得最近的一些修者乾脆轉過臉來直直看著他,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啊,真的是孟亦覺!他果然也來參加慶功宴了!”
“是呀,而且他後麵那個穿藍衣服的年輕人,好像就是那個小水魔吧?是叫,水泠淵?”
“我的天,這孟亦覺長得也太好看了吧?他是哪個主峰的,我以前竟然沒有見過!”
“他是紫峰山,紫韻真人手底下的。兩年前他被安錦華栽贓陷害,之後修為全廢一直閉門休養,直到今天才重新出山呢,你當然沒怎麼見過啦。”
“唉,這安錦華可真不是個東西,騙了我們整整兩年!我從審刑司那裡聽說了……”
一些人議論紛紛,而更多的人麵上保持著靜默,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緊緊跟隨著孟亦覺的步伐,從殿堂入口處往裡移動。
感受到無數目光聚集於自己身上,孟亦覺並未畏縮,反而挺直了身姿,步態沉穩地向著紫峰山的石桌快步走去。
是的,他回歸了。
如一把塵封已久的寶劍重見天日,在眾人麵前徐徐現出寒光。驚豔四座。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