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一個兩個推三阻四,紫韻真人隻好轉向在座的與安錦華平輩的主事:“我把孩子們都帶來了,你們幾個主事帶個頭,看著挑吧!”
說著,屋門打開,安錦華座下的十餘個弟子陸續走進來。
鐘恒黑著張臉,氣壓低沉。
安錦華的弟子們這會兒都慫了,不敢靠近他,踟躕站在原地。
孟亦覺也不想接手,坐在原地靜靜喝茶。但忽然眼前有人影靠近。
他抬頭一看——竟是孟昭。
在孟亦覺疑惑的目光中,孟昭繃著臉走到他麵前,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師尊!請,請您收留我吧!”
這一下不但孟亦覺,在座的其他修士也都驚了。
眾人皆知,這孟昭原先就是孟亦覺的弟子,而且還和他是本家,有著親緣關係。
但孟亦覺功體被廢後,這小子就忙不迭跑去了安錦華那裡。
沒想到如今風水輪流轉,這孟昭竟然又厚著臉皮回來找孟亦覺,求他重新收自己為徒。
“師尊我錯了,當初我誤信了安錦華,拋下了師尊……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讓我回家吧!”
孟昭說著一叩首,眼淚嘩地流下來了,“師尊,徒兒這兩年在雲錦殿也備受煎熬,始終覺得對師尊有愧。請師尊給我機會,讓我好好彌補我的過錯,當牛做馬我也願意!”
說著眼珠一轉,淚光閃閃地看著孟亦覺,“師尊,家父臨終前將我托付於您,希望您能夠關照我,我以前不爭氣,如今願意痛改前非,跟著師尊好好修煉,也是為了告慰家父的在天之靈,嗚嗚……”
孟亦覺定定地看著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這個孟昭,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賣慘,長篇大論地哭訴安錦華對自己多麼不好,而自己又對孟亦覺多麼愧疚,甚至連死去的父親都搬出來了。卻對當初帶著一幫弟子跑出師門、還經常欺負青陽他們的事情,隻字不提。
孟亦覺心裡冷笑。他看得透徹,孟昭在眾修士麵前痛哭流涕,避重就輕地悔過,表演一番“痛改前非”“想要回家”的戲碼,目的就是想引得眾人同情,然後讓孟亦覺屈於眾人輿論的壓力重新接納他。
此時孟亦覺若提及此前孟昭的跑路和欺負青陽青夕等事,反而顯得“不大度”,會被人說成是以大欺小、斤斤計較。
孟昭這麼一鬨,周圍一圈人皆是看好戲的狀態,更有甚者還催促孟亦覺:“孟主事,孩子既然誠心誠意認錯了,還想要當你的徒弟,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再給他個機會吧。”
“是啊孟主事,讓孩子一直跪在地上哭也不是個事啊,你快些拿主意唄。”
慷他人之慨?
孟亦覺抿了口茶,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孟昭。
孟昭眼神遊移了一陣,又大著膽子望過來,哆哆嗦嗦抹著眼淚:“師尊,我以前在雲錦殿修行的時候存下了不少物資,包括師尊養病需要的凝靈丹。隻要師尊願意收我為徒,我願意拿出所有身家,全心全意侍奉師尊!”
說著他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個瓷瓶,打開來,裡頭竟足足有二十餘顆凝靈丹!
要知道這藥極其珍貴,老仙醫一年就煉得出那麼四五顆,沒想到孟昭從安錦華那裡就拿到了二十幾顆。
如此大量的珍貴靈藥一出現,旁邊的修者看得個個直了眼。
“我的天,我在宗門呆了幾十年,一共也沒見到這麼多凝靈丹!”
“整個紫峰山一年都不一定能拿到一顆的東西,安錦華手裡居然有這麼多!”
孟亦覺看著那裝得滿滿當當的藥瓶。不消說,安錦華在當雲錦殿主事的這些時日裡,定是以權謀私,撈了不少油水。
而這些豐厚的物資,如今被孟昭拿來“借花獻佛”,作為重回孟亦覺門下的籌碼。
屋裡驚歎聲此起彼伏,孟亦覺看得出,在座的有些修者幾乎都禁不起誘惑,想把孟昭納入自己門下了。
他抬眼望向孟昭,發現跪在麵前的男孩雖然哆嗦哭著,眼底的神色卻是勝券在握。
威逼,利誘,賣慘。好一套組合拳。
孟昭此人精打細算、自私自利,他的上一任師尊是主事,所以自然不會想要找個非主事級彆的師尊作下家。
而在現有的三位主事裡,鐘恒一看到和安錦華相關的東西就炸,趙若林又跟安錦華不熟,孟昭便再次把主意打到孟亦覺頭上,巴望著這個看起來溫柔好說話的前任師尊能念及舊情和親緣,重新收留自己,以後也能過上逍遙富足的日子。
隻可惜,孟昭還是打錯了算盤。
孟亦覺連最艱苦的日子都過過來了,如今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
隻是眼下,他若是擺出臉色強硬拒絕,隻怕會受到眾人指指點點,白扣上一頂“小肚雞腸”的帽子,貽人口實。
腦筋一轉,主意就冒了出來。
孟亦覺神色緩和,露出溫潤笑意,衝孟昭擺了擺手,“行了,彆哭了,起來吧。”
孟昭聽這語氣覺得有戲,心裡一喜,連忙站起來。
但孟亦覺隻是勾了勾唇角,溫言道:“孟昭,我收徒弟,不論出身天賦,隻看兩樣標準。一是忠誠,二是實力。你看看你符合哪一條,隻要你達到我的標準,我或許可以考慮讓你回來。”
孟昭聞言一愣。
忠誠自不必說,他這牆頭草自然是沒有的。而實力——
孟昭戰戰兢兢看著孟亦覺,隻聽對方悠悠道:“忠誠之說見仁見智,而至於實力嘛——我要求不高,隻要你能在我的小徒弟水泠淵手下撐過三十招,我就算你合格。你要是願意的話,待會兒散會了,你跟我回竹林苑,我讓泠淵和你比劃比劃,嗯?”
孟昭張大了嘴巴——“不是吧,水、水泠淵?”就是那個連幽冥王都能打爆的怪物?
他可是親眼見識過的,那水魔不但強悍凶殘,而且,還是個護師狂魔……
孟亦覺一攤手,“收徒看實力,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敢問在座有哪位修士不是以此作為收徒的標準?”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而先前那些起哄讓他收下孟昭的人,也都閉上了嘴。
他們無言以對——畢竟,孟亦覺提出的收徒考核,的確是每個修士收徒前都會進行的,而非他有意刁難。
“呃,這個,”孟昭咽了口唾沫,“孟、孟主事,我不過是拜個師,就不麻煩泠、泠淵師弟了。”
“麻煩?不麻煩不麻煩,我看得出來,孟昭你拜師心切,我又怎麼會嫌麻煩呢?”
孟亦覺望著孟昭,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你若是擔心考核不公,咱們也可以在紫藤苑進行,讓你的師伯師叔都旁觀作證,隻要你跟小師弟比過三十招不輸,我孟亦覺二話不說,絕對把你這樣的好苗子收入門下!”
望著孟亦覺和善的笑顏,孟昭背上冷汗陣陣。
孟亦覺居然要他和水泠淵比武,彆說撐過三十招了,孟昭簡直懷疑自己會在十招之內被那水魔直接打死!當眾比武,和當眾受辱又有什麼區彆?
他一時語塞,話語和眼淚都生生吞了回去。
沒想到孟亦覺看著溫柔好說話,麵上還盈盈笑著,心卻這麼狠、這麼冷,還這麼狡猾。不明著將他拒之門外,而是提出這送命的鬼條件,讓他自己知難而退。
——真是十足的笑麵虎!
想起當初在考場被團子暴揍時的畫麵,孟昭腿一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顫。
“那個,我、我……”
“嗯?孟昭,你往後退乾什麼?彆走呀,我現在就去叫你師弟下山來。”
“不不不……”孟昭神色驚恐,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我,不拜師了!”
“不拜師了?都說好了,怎麼又不拜了呢?孟昭,我還要替你父親好好照顧你呢。”
孟亦覺自顧自站起身,往窗外扔出一小片傳信的紙符。
不多時,水泠淵出現在屋子門口,“師尊,你叫我?”
孟亦覺道:“泠淵,你孟昭師兄要重新拜入師門。你跟他比一場,三十招就行。”
泠淵蹙了蹙眉,“三十招?”他正疑惑,忽然瞥見師尊眼底的笑意,立刻會過來,“明白了師尊,哪怕一百招,也是可以的。”
說著,他麵無表情地轉向孟昭,“師兄,請。”
“不不,啊,我不拜師了!救,救命啊!!”
孟昭拚命往後縮,但水泠淵一個箭步踏上前來,拉住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往外拖。
目前這可是“正經比試”,師出有名,旁邊的修士們也不好開口阻擾。
就見孟昭鬼哭狼嚎地被水泠淵拖出了屋去,還沒過兩招,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這麼快就敗了?”孟亦覺走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孟昭跟前,撓撓下巴,“唉,不是我不收你,實在是你技不如人,也沒什麼潛質啊。”
孟昭好一會兒才喘過了氣,在地上哭著拱手道:“謝……謝孟主事不收之恩……”
最終,還是趙若林收留了孟昭,其他的弟子也陸續被彆的修士收下。
集會散場,孟亦覺優哉遊哉地晃出門,正看到趙若林帶著弟子先一步走出紫藤苑,孟昭歪歪倒倒地跟在最後。
在孟亦覺的注視下,孟昭忽然回過頭,一雙眼狠狠瞪著他,流露出怨恨目光。
在孟昭幽怨的眼神中,孟亦覺輕鬆一笑,從兜裡掏出幾塊青陽早上塞進來的山楂片,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