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泠淵靜靜望著孟亦覺,不置可否。
見他這樣,孟亦覺便當他默認了。心裡一時湧起複雜的情緒。
幾年時光無聲流逝,孩子們在一個個長大。而他好像還停留在過去,沒緩過神來。
泠淵也長大了,也會喜歡上彆人——這是孟亦覺從未想過的事。
在他的心目中,泠淵永遠都是那小小的團子,最喜歡粘著師尊,賴在師尊懷裡。
但如今,就像長大的鳥兒總要離巢一樣,長大的孩子也總有一天會成熟,自立,他們會迎來新的生活,送走過往。
孟亦覺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詭異的酸澀充斥著他的胸腔,就連喉頭都帶了一點苦。
兩人靜默對視了會兒。
半晌,孟亦覺恍然喃喃道:“是啊,是師尊太遲鈍了,你們都在長大,師尊卻還停留在過去。”
他強壓下湧上心頭的莫名滋味,喉頭抽動了下,勉強露出笑容,“泠淵,那個姑娘是皓月宗的嗎,哪個主峰的,是誰座下?不妨說給師尊聽聽,說不定師尊還認識呢?”
水泠淵隻是默默笑著,沒有說話。
孟亦覺心裡閃過古怪的異樣,忽道:“該、該不會不是姑娘?是男子?”
這個世界相對自由開放,並不是隻有男修和女修才能結成道侶,男修和男修、女修和女修的結合都挺常見。
孟亦覺在宗門浸淫幾年,早已見怪不怪,對各種組合都一視同仁。自己的原身不也差點和鐘恒結成道侶嗎?這點小事,不足為奇。
但如果是男子的話……孟亦覺撓撓下巴,陷入苦思。會是誰呢?
泠淵平常接觸的人不多,也就那麼幾個,再排除女性就更少了。
孟亦覺掰著指頭數了數,有限的範圍裡根本挑不出幾個人來,或者說——其他所有人跟泠淵相處的時間,加起來怕是都沒有他孟亦覺和泠淵相處的時間多。
這就難辦了。孟亦覺撓撓頭發,露出糾結的神情。
水泠淵注視著師尊冥思苦想的模樣,眼裡含著笑。
“師尊果然很呆。”
孟亦覺不忿,伸手敲了他腦殼一記,“那你就快告訴師尊!”
泠淵抿了唇,不作聲。
孟亦覺眼珠轉轉,“啊……該不會是還沒追到吧?人家沒答應你?”
想到這裡,他倏地一下站起來,握緊拳頭,為徒弟感到不平:“我家崽哪裡不好了,又高又帥實力又強,整個皓月宗都沒有人能比得上!怎麼會有人舍得拒絕?”
他用自己在這方麵有限的腦力使勁思考了一陣,“對了,是不是你太悶了,一天到晚都不說幾句話,所以人家壓根不知道你對他有意?還是說對方太笨,參不透你的心思?”
水泠淵嘴角輕輕抽了下,差點笑出來。在師尊忿忿不平的目光中,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這才悠悠地說:
“是啊師尊,我悶,他笨,所以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
孟亦覺一怔,就見泠淵忽然湊近前來,“但是師尊,我想他很快就會知道的。而且正如師尊所說,我這麼好,他也一定會喜歡上我。”
孟亦覺張了張口,但沒說出話。
泠淵的表情,說話的字句,落在他心裡,突然形成了奇異的感覺。
他驀然間感覺到,泠淵似乎在有意向他傳達些什麼。
答案其實已經近在咫尺了,然而此時的他卻從心底生出一絲膽怯,不敢撥開迷霧去握住它。
“砰”的一聲,茶杯沿著榻邊的小桌滾落。
孟亦覺慌忙彎腰去撿,“不小心碰到了。”
沒想到他一俯身,泠淵也同時欠身去拿,他的額頭和泠淵的結結實實貼在了一塊兒。
“哎呀!”孟亦覺心裡正亂,這不慎一碰,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師尊,沒事吧?”泠淵撿了杯子又去扶他,“怎麼像小貓一樣亂彈。”
“胡說,誰是小貓。”孟亦覺撇過眼,側身從他旁邊的空檔靈巧地鑽了出去。
正巧這時,青陽和盈盈回來了,被符咒從中間的車輦直接傳送到他們這車的門簾邊。
“師尊醒了?正好馬上要到延雲宗了,我剛看到外麵好大的陣仗哩!”
“是嗎?”孟亦覺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趕緊找過話頭,挪到窗邊去坐了。
水泠淵靜靜凝視著他的背影,倒並不氣餒,唇角勾起淺淡的笑意。
不必急。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
*
延雲宗門前麵有很大一塊平地。他遠遠望著那兒齊刷刷站了不少人,均穿著統一鮮豔的服裝,鑼鼓聲響徹雲霄。
“哈,延雲宗好大的排場,這迎客的禮節做得足足的。”
離得更近些,孟亦覺清晰地看到,延雲宗門口集聚了大批修者,按照不同的衣服顏色劃分成好幾個方陣,正載歌載舞。其中還有專門的仙樂團吹笛撫琴,樂聲縈繞,可謂熱鬨非凡。
到達目的地,皓月宗的車輦一字排開停下。孟亦覺給孩子們逐一理好了儀容,隨即掀開門簾,率先走下車。
從延雲宗的方陣裡走出一個人來,赫然是孟亦覺打過交道的雲綺先生。
雲綺走上前來,和月清尊客套寒暄幾句,接著又看到了孟亦覺:“是亦覺師侄啊,沒想到五年後又能再見到你。”
孟亦覺淺笑:“有幸再會雲綺先生。我這是來陪徒弟來參加聯考了。”
“歡迎,來,這邊請!”
皓月一行人跟隨雲綺走向延雲宗。
延雲宗的大門十分寬闊氣派,一如延雲宗壯觀大氣的歡迎禮。穿過大門,放眼望去,視野前方左半邊是連綿不絕的高山和叢林;右邊則是寬廣的湖泊,在遙遠的湖對岸還有雄偉的雪山。
孟亦覺早聽聞延雲宗家大業大,十分有錢,如今看來可真不是吹牛,光是賓客下榻的客苑就占了好幾座山的麵積。
雲綺領著他們登上半山腰的石道,路的儘頭是一座漂亮嶄新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