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想到的是,今時今日,他卻見證了一個例外。
魔尊心中震撼,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很難想象得到,這個少年竟在靈氣耗儘且身體極度劇痛的境況下依然選擇繼續戰鬥,甚至還想出了一套組合計策,用吞噬的方法奪取他的靈氣,並配合魔晶骨偷襲得手,展開絕地反擊!
水泠淵不是廢物。他有著怪物般的意誌和極其優秀的戰鬥素質。
這樣的他,無愧於水魔尊主的血脈。
魔尊眼裡閃過一絲欣賞。而後,目光卻慢慢冷了下來。
於他而言,再優秀的子嗣,倘若對他違背忤逆、不能為他所用,那樣還不如一個方便控製的廢物。
而馴服水泠淵的唯一辦法,就是——打到他服為止!
一念之間,魔尊動了真功,催開全身氣脈應戰。
積蓄百年的魔氣一經解封,立刻在空中一圈一圈地翻騰、震蕩開來,方圓數丈內沙石亂飛,直接把少年震開了數十步。
魔尊疾步上前,重重一拳將泠淵轟出了院子,落到外麵的山道上。
泠淵飛出了視野之外,但魔晶骨還遵從著他的意誌,在空中任意變化成各種形態,不斷攻向魔尊。
麵對魔晶骨不休的纏鬥,魔尊心中煩躁不已。他看準魔晶骨飛舞行跡的一絲破綻,將之牢牢抓在手中,試圖將它製服。
上古神器不斷顫動、掙紮,魔尊不得不從指尖釋出更多魔氣來摁住它。
但下一刻,魔晶骨竟閃出寒光,猛地炸裂了!
萬千碎片同時爆發,在空中下起了一陣晶瑩的藍雨。
魔尊一愣。
魔晶骨竟然,碎了?
——不對。
丹田處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魔尊猛地蹙起眉,驚覺——大意了!
這突如其來的刺痛深入骨髓,魔尊一個趔趄,差點跪倒在地。汗水一滴一滴地淌下來。
方才魔尊正儘力釋出魔氣壓製魔晶骨,全身的氣脈都呈現對外敞開的狀態,而在它突然爆炸的那一刻,無數碎片在極近的距離內直接順著他張開的氣穴逆流而上,混入他的靈脈之中,直落入他丹田處的靈池之內!
魔晶骨的爆炸並非偶然,也是水泠淵的計策……
魔尊勉強捂住傷處。他又驚又怒,胸腔內騰起無儘恨意。
這個少年……是什麼時候發現他丹田處的漏洞的?
但無論如何,水泠淵,無疑是他此生所見過的最恐怖的對手之一……
漫天細碎的晶雨之中,泠淵的身影由遠及近,出現在他的麵前。
“你的弱點,已經被我看穿了。”少年淡淡道,“你丹田處受創嚴重,現在的你,恐怕已經無法使用吞噬之力,對嗎?”
魔尊緩緩道:“你……是在本座向你灌入魔氣的那時候,看出了我的傷勢?”
“不錯。”少年說道,“在你第一次對我灌入魔氣時我就發現,你體內魔氣雖多,但極度紊亂,大多都是從前的吞噬中積澱下來的陳舊魔氣。那時我便懷疑,你已許久沒有吞噬新的魔氣。”
“而當你第二次阻止我狂化的時候,我順勢吞噬你的魔氣,你卻完全無法將之重新吞回去,隻是將我推開。作為修行數百年的水魔,你的吞噬之力倘若還能使用,必然比我的要強上許多,所以這太不正常了。我就是在那時起確認,你已經完全喪失了吞噬之力。”
泠淵注視著對方的眸子,寒聲道:“魔尊,你丹田受損嚴重,不但無法吞噬,而且自身也沒法凝出新的靈氣。你是為了這個,才不得不回來找我的吧?希望用你親生兒子的魔丹,來重鑄你自己的靈池?”
久久,魔尊注視著麵前這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水色眼眸,忽然嘶聲笑了起來。
“你很強,不愧是我的孩子……”魔尊輕聲道,“你是真的……很像我。”
泠淵厭惡地蹙眉,“彆妄想了,我從來不是你。”
他抬起手,滿地晶藍的碎片立刻聚合起來,恢複成原狀。
“餘下的這些,就留給你做個紀念,你慢慢消受去吧。”少年瞥了眼魔尊的丹田處,冷漠道,“你最好從我的生活裡徹底消失,尤其,不準再碰我師尊。”
言罷,他不再多看一眼,徑自往回走去。
泠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的儘頭。魔尊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丹田處,靜默地調息。
魔晶骨的碎片甚至比魔的靈脈還要精細,而在方才的爆炸中,這些細小而詭異的碎片有相當一部分順著靈脈流入了他的靈池之中,短時內無法取出。
魔晶骨完全聽命於泠淵,而隻要這少年想,它殘留於他體內的這些碎片就能再度爆裂。
這是水泠淵留給他的威懾。
魔尊仰頭望天,發出蒼涼的笑聲。
*
盈盈推門走進客苑的偏屋,發現青陽正拿了個扇子坐在爐子旁邊煎藥。
濃鬱的藥味兒溢滿整個屋子,甚苦。她不由得皺起鼻子:“青陽,你又在煎藥?”
見她進來,青陽咧嘴笑了笑,隨手拖了個小凳子放在自己旁邊,“來,坐這兒。”
盈盈輕快地跑過去,挨著青陽坐下。她看到凳子邊擱著一把從未見過的金黃色小花,好奇道:“這是什麼呀?”
“這是我剛在後麵的院子裡找到的幾株木魚草,入藥對緩解頭痛體虛很有效果。”青陽解釋道,“這木魚草在咱們宗門很罕見,延雲宗卻有不少。我便摘了幾顆過來,打算給師尊熬點藥湯,補補身子。”
兩人說話間,院子門口忽然傳來的響動。盈盈往門外探頭一看,“呀,是泠淵回來了。泠淵!”她剛興衝衝喚了一聲,忽然臉色一變。
青陽不明所以。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外麵院子,便問盈盈:“怎麼了?”
盈盈一指外麵,“泠淵他……走路怎麼歪歪倒倒的,好像受傷了!”
青陽大驚,趕緊扔下扇子,和盈盈一塊兒跑出去。果然就看到泠淵臉色蒼白地出現在小院門口,正扶著院牆慢慢往裡走來。劃破的衣衫上有明顯的打鬥痕跡。
“師……”還未叫出聲,泠淵先一眼看見了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青陽方想起來師尊還在屋裡休憩,趕緊收回話頭,匆匆跑到泠淵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師弟,你怎麼搞的,是跟誰打架了?”
泠淵輕輕搖頭,往偏屋裡指了指,“師兄,說來話長。你先來幫幫我,可以嗎?”
青陽聽出他說話間氣息明顯不穩,心裡萬分詫異,但還是扶著他慢慢進了屋。盈盈微妙地打量了泠淵幾眼,也跟著進去,關上門。
青陽一指小凳,“坐凳子上,我給你拿拿脈。”
泠淵聽話地坐下,伸出一隻胳膊。青陽剛剛搭手上去,就驚得站了起來:“哎呀我的天,師弟你可給我說實話,你這靈脈裡頭亂成這樣,到底是跟誰打了?”
泠淵沉默片刻,開口:“有人欺負師尊,我去找他打架了。”
“誰?欺負師尊?”
青陽一怔,隨即想到師尊慣來美貌招人,團子可能是看到師尊被誰糾纏後跑去給他出氣了。他搖了搖頭,“我說師弟你呀……這眼看著就要複試了,怎麼又整出這茬子事兒來?你現在受了傷,後天怎麼辦呐,啊?咱們宗門可都指著你呢!”
泠淵垂下眼眸,“師兄,我錯了。”
“你……”看到他雖是認錯,但麵上明顯心事重重、沒什麼認錯的心思,青陽欲言又止。
他無奈地轉過身去,從櫃子上翻出自己的醫箱,“我先給你把皮肉傷處理了再說吧,至於內傷……肯定得好好養一段時間才行。”
泠淵眼神閃爍,“謝謝師兄。”
“你說謝有什麼用啊。”青陽歎了口氣,取出兩個藥瓶兒,示意他伸出手,“要是讓師尊知道,他又要為你擔心了。”
泠淵低垂著頭,靜默不語。
他已經很疲憊了,身上還帶著傷,沒有精力再去想新的說辭。
盈盈注視了他一會兒,問青陽:“他的傷,嚴重嗎?是……什麼緣故?”
青陽埋頭擦拭著泠淵外傷的血痕,聽到盈盈的問話,也有了一瞬的遲疑。
泠淵的脈象很奇怪,體氣虛浮,魔氣大亂,內傷不輕,倒像是跟人拚死搏鬥過一樣。
但青陽怎麼也想不通,他這師弟實力強悍,來參加聯考的各門派頂級弟子都沒有一人能跟他一戰,對戰無燼也是碾壓式的勝利。這延雲宗裡又有誰會和他打到生死相拚的地步?就算是爭風吃醋,有必要嗎?
青陽心裡百思不得其解,而師弟的性子他也了解得很。現在泠淵跟個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隻要他自己不開口,彆人就彆想從他口裡套出半句話來。
青陽向盈盈投來無奈的眼神,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盈盈若有所思。
過了會兒,她瞥見一旁藥爐子裡傳開的熱氣,“青陽,給你師尊的藥是不是煎好了?”
“啊,是,都過了兩個時辰了,可以喝了。”青陽點點頭,”不過我現在暫時騰不出手……”他正給泠淵調著傷藥,手裡忙得不可開交。
盈盈主動道:“要不我幫你送去你師尊臥房吧。”
“啊,好,那太好了。”青陽笑了笑,“勞煩你了。”
“沒事。”
盈盈從藥鍋裡濾出藥渣,倒出一碗熱騰騰的湯藥來。她往日經常陪著青陽調藥煎藥,因此自己上手也毫不生疏。
“青陽,我先去啦。”
“哎好,這藥燙嗓子,記得讓師尊慢慢喝……”
盈盈端著藥出了偏屋。
此時已至傍晚,天色漸暗。對麵孟亦覺的臥房裡也亮起了燭燈,人應是已經起床下榻了。
盈盈定定看著碗裡的湯藥,又瞥了眼坐在偏屋裡的兩人,眼神瞬間變化,暗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