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覺啞然,久久沒有說話。
多行不義必自斃。
趙若林和李威,一個是人麵獸心的偽君子,一個是卑鄙無恥的真小人。他們仗勢作惡多端,到底是栽在了色心之上,為自己的惡果付出了代價。
“過去一年,除去你和趙若林,紫峰山的當值主事就隻剩下我一個。”鐘恒說著,又往前方指了一指,“他和李威曾住過的青河苑,如今也歸我掌管了。”
孟亦覺垂下眼眸,心中有些愧疚。
自己被劫到魔域,之後趙若林也出了事被逐,原屬於他們的兩份擔子,現今都落到了鐘恒頭上。
鐘恒作為同輩裡唯一的主事,要統管紫峰山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務,無怪乎他這般操勞,麵色比記憶中的模樣疲憊許多。
“你辛苦了。”孟亦覺道,“這些日子,多虧你擔待。”
“無事。”鐘恒有些蒼白地笑了笑。
“對了,你的師父……紫韻真人,他怎麼樣了?”
“師父他……都還好,就是操心重。”鐘恒無奈地笑了下,“紫峰山有上千修士,事情又多又雜,但我們這一脈沒什麼人物可以挑起大梁。師父他一把歲數了,又在修為境界突破的關頭,還得兼顧著打理紫峰山的事情,可以說是心力交瘁了。”
他沉默了會兒,望向孟亦覺。
“如若……若是你能留在紫峰山,幫襯著一些……”說著他又停住了,目光中帶著猶豫,“不過以後……你大多數時日是要留在魔域的吧?畢竟你的徒弟,那、那個團子,現在已經是魔域的主宰者了。”
話到末尾,他的語氣有一絲落寞。小聲地,試探著,“你和水泠淵,是真的……你
、你們……”
“我們在一起了。”孟亦覺道。
鐘恒的唇開合了幾下,似乎要說些什麼,但他終是沒有說話。
孟亦覺目光下移,觀他兩手空空,沒有佩戴任何聖草飾物。
按照皓月宗的傳統,結成道侶的雙方往往會帶上山中一種稀有的靈草編成的草結飾物,有的是鐲子,有的是戒指,這種草結牢不可破,非生離死彆不可破解,是道侶情誼的象征。
但鐘恒沒有。這些年來,鐘恒並沒有再找新的道侶。
注意到孟亦覺的目光所向,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兩人心照不宣,並沒有再說這個話題。孟亦覺接起之前的話頭,道:“皓月宗永遠是我的家鄉。往後我會常來這邊照應著,幫著紫峰山處理一些事務。”
“挺、挺好。”鐘恒道。
兩人又沉默了會兒。鐘恒牽來馬繩,遞到孟亦覺手中,“天色不早了,我不打擾了,你快回去吧。”
孟亦覺點點頭,轉身上了車輦。
車輪緩緩滾動,載著馬車向山道上搖搖晃晃地前進。
鐘恒靜靜地注視著,直至那架馬車在視野中化為一個深黑的小點,在山道上拐了個彎,再也不見了。
*
孟亦覺回到了久違的竹林苑,差點認不出來自己曾經的家——在他離開的這兩年裡,整個竹林苑模樣大變,簡直煥然一新!
原本中等大小的院子擴建了好幾倍的麵積,整個庭園裡種植著五花八門的花草異植,讓它看上去像是個精美的大花園。
簡陋粗糙的的泥地和石頭小道,全部換成了青石板和鵝卵石鋪就的地麵。
而之前那幾間老舊的破屋也全部翻新,用上好的紅磚石搭建了兩層寬敞的樓房,看上去像個小宮殿似的,非常氣派。
聽到外麵的車輪聲響,青夕從屋裡飛奔出來:“師尊,你回來啦——!”
孟亦覺笑吟吟躍下車輦。
“回來了。”
青夕接過馬繩,將拉車的幾匹飛馬牽到了後院,那裡有著幾大捆早就備好的馬草。
安置好了飛馬,她又忙不迭上前來,引著師尊往屋裡走。
“師尊,晚飯做好了,先進來吃吧!”
孟亦覺隨她走進院子,一眼看到庭院裡的那兩棵梨花樹還保留在原地,未曾挪動過位置,一時間許多回憶湧上心頭——在宗門的六年裡,他和徒弟們曾在這梨花樹下度過許多歡樂的時光,一起吃飯,聊天,看書,練劍……
青夕見他看著那樹,開口道:“之前翻修院子的時候,那兩棵樹我一直舍不得砍,也舍不得搬,所以就讓它們在那裡了。你們不在的時候,每當我看見那梨花樹,我就會想起從前我們師門幾個一起的日子。”
“青夕,以後我們大家會經常聚在一起的。”孟亦覺笑了笑,揉揉她的腦袋,“你泠淵師弟說了,歡迎你隨時來魔域玩。”
*
吃過晚飯、簡單收拾洗漱過一番,孟亦覺
來到自己的臥房裡。
這間臥房重新修繕過,但他曾經用過的物件都最大限度地還原保留在了相應的位置。孟亦覺暗自感激青夕的體貼。
他從銀鐲裡拿出一麵古鏡,將鏡麵用清水擦拭乾淨,立在自己麵前。
這是泠淵以術法加持過的法器“水鏡”。有了它,便可以發揮類似遠程視訊的功效。
按照約定好的口訣念完三遍,不多時,泠淵麵龐的影像出現在了鏡中,由模糊變得清晰,聲音也隔著遙遠的空間傳遞而來。
“師尊,你到了嗎?”
“我在半個時辰前抵達了竹林苑。”孟亦覺答道,“路上一切順利,白霄真人和顧朗也都帶到了。”
泠淵笑了笑,“那就好。”頓了下,又道:“皇都這邊走不開,我過段時間就回來陪師尊。”
對於他的忙碌,孟亦覺充分理解,“你安心呆在那邊吧,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嗯……”泠淵點了點頭,水藍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他。
靜默了會兒,他語氣變得柔和,道:“師尊,我好想你。算起來,我已經有十一天沒有與你共眠了。”
孟亦覺啞然失笑,“十一天?記得這麼清楚呀?”
“當然。與你分隔的每一天,都太漫長了……”泠淵道,“師尊,我想要你。”
少年如此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渴望,即便這是在獨處的房間裡,孟亦覺還是下意識望了眼四周。
“師尊那邊沒有彆人,對吧?”
“就我一個。”孟亦覺抿了唇,小聲道。“不過現在,我們相隔千裡。還是……先忍忍再說吧。”
泠淵勾起唇角,“師尊,我不是正在你的眼前麼?”
孟亦覺不明白他的用意,“我確實聽得到,看得見你,但水中的你也不過是虛影,沒法……”碰得到啊?
“聽得到、看得見,就足夠了。”少年低沉的聲音緩緩說著,目光逐漸升溫,“師尊,拿著鏡子,到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