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雖然蒼老,但是卻極為有力,綿綿密密,回響了片刻才散去,顯然身具不俗內力,王安風微微抬頭看向前方主位,自今日上午到了山下之後,他便開始對這位柳絮山莊莊主頗為好奇。
偌大一個柳絮山莊,處處可見久貧乍富氣象。
他不明白,一位能在年輕時候熬了那許多年,活到了八十歲的老者,為何還看不破這些東西?
畢竟是八十餘歲的老前輩,眾人皆起身相迎,迎麵行來的卻不是老者,而是一位位年輕俊雅之輩,足有十三四人,而隨後則是些中年男子,各個沉穩,到最後才有一位滿臉雞皮,白發蒼蒼的老翁,左手環著一位嬌媚美人,右手把這一名俊朗中年男子右臂,大步而來,不知是說起了什麼開心事情,一陣大笑,眉目都聳到了一起,看起來猥瑣惡心至極。
臨到了中間,那些俊雅少年們排列兩邊,伺候著那老者坐在主位,那嬌媚的美人兒便如沒了骨頭一樣癱軟在老者的懷中,眼角眉梢的風流魅惑幾乎如水一般淌了出來,惹得那老者又是一陣大笑,身旁俊朗男子起身,卻被他又一把拉下,道:
“子陽,你去哪裡?哈哈哈,當年我與你爺爺也曾一同闖蕩江湖,且坐下,今日裡我高興,你便陪我坐著,看著我這忘仙俊傑。”
徐子陽拗他不過,隻得苦笑坐在一旁,見到下方王安風,含笑微微頷首,王安風也抱拳還了一禮,而在此時,那老者已經舉起了手邊酒樽,對著下方世家少年笑道:
“天地逆旅,光陰過客,老夫今年已然八十有三,不知還能活幾歲春秋?但今日見得明月高懸,又有美酒相隨,諸位少年又都如此俊秀,哈哈哈,縱然是我這半鬼之客,也又生出幾分生氣,諸位,案上皆有醇酒佳釀,請自飲之,而這諸多美食,亦對修為大有裨益,勿要客氣。”
一邊笑著,一邊仰脖將那一尊酒一飲而儘,行為舉止,依舊頗為豪爽,倒也讓人側目,飲儘了那杯酒,卻又再笑道:“古之賢士以文章琴音下酒,老夫不才,自寫了一副詩詞,諸位賢侄評鑒。”
下方眾人微愕,卻見老者並不像是開玩笑,而是抿了抿唇,繃緊臉龐努力做出了一副文人模樣,可在下方看來卻隻有滿臉做作的惆悵,沙啞長吟道:
“孤城不見天霖霧,醉尋夜雨旗亭酒,真君堂下寒泉水,定場賀老今何在,病養精神過服藥,一片歸心擬亂雲,大道本來人難解,不如歸去舊青山。”
啞巴下意識砸了砸嘴,卻又覺得這與長輩文士形象不符,停住動作,搖了搖頭,哈哈大笑道:“諸位賢侄,自飲酒,自飲酒,莫要管我這老頭子!”
諸人告謝落座,王安風倒微有些驚愕地道:
“這位柳老前輩,竟然還能做得了詩詞?”
旁邊夏侯軒冷笑一聲,道:“大道本來人難解,不如歸去舊青山,這種隱者心境,你看看那上麵那個摟著美人兒的老頭子,怎可能是他寫的?想來是拿錢請了個蹩腳文人,給他寫首詩詞,充充門麵罷。”
一旁皇甫雄飲了一口醇酒,亦是接口低聲笑道:
“你看他那樣子,子子孫孫壘起來一堆,自己八十多了還是莊主,就知道他寫不出這種東西啦,不提這個不提這個,這裡的美酒果然不錯,是下了大功夫的,菜式也都很精致,哈哈,可以飽食矣。”
夏侯軒罕見沒有反駁,微微頷首道:
“不遜於樓外樓。”
王安風聞言腹中也有些躁動,他今日到此時,也隻是早晨吃了點東西,早已經饑餓難耐,當下夾了些菜食放入嘴中,隻覺得入口一片酥軟,明明是肉食卻又清爽非常,一連吃了許多,才停下筷子,腹中似乎有一團火,熱烘烘的,令一禪功的運行也似乎加快了些許。
正在此時,一旁傳來一陣香氣,有些像是花果香,卻又說不出是什麼花,似乎蘊含有無數變化,令人如墜花海,投眼過去,便見夏侯皇甫二人手中酒尊裡麵盛著琥珀般的酒液,那般誘人的香氣就從其中升騰起來,王安風一時頗為動心,轉頭看著自己桌上的酒壺,食指大動。
要不然,喝一口?!
隻一口的話,師父會不會不在意?
心念一動,便伸手去觸碰那酒壺,觸手有些微涼,讓此時因為藥膳而身子熱烘烘的少年一個激靈,腦海中下意識地便想起了那拉著自己含含糊糊就要寫婚書的李叔,身子一顫,手直接縮回了一寸,心道:
“這東西雖然好,可卻能讓人失心亂態,還是聽師父的,不碰為好。”
“否則失態,說出些什麼東西怎麼辦?”
當下便把手從酒壺上收回,隻顧著吃些菜式,對那美酒卻是看也不看一眼,一邊吃,一邊和旁邊兩位少年隨口談笑,待得明月漸落於中庭,皇甫雄連他案上那壺酒也喝了個精光,似乎是有了兩分醉意,撐著桌案踉蹌起身,笑道:
“兩位兄弟,咱們,咱們先回罷,明日再聚……”
王安風頷首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