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卒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劫匪寨子納入掌控之中。
那些被困鎖的百姓被救出,身上各自給披了厚實的棉衣棉被,太陽已升,卻又燃起了熊熊篝火給他們取暖,劫匪準備的肉類山珍全部切碎了扔到鍋裡,大火煮開,撒上一把鹽巴,最為暖身。
若不進補一下,這些人就算被救出,下了山恐怕也隻剩下七成還活著。
將匪首幾乎剁成爛泥的老者坐在床鋪上,大腿的傷痕隨便拿了塊破布裹了兩下,就當作是已經處理了,旁邊案幾上堆著秦卒翻找出來的賬本,紅燭殘照,老者對著燈火翻看,火焰似乎順著這文字,在老者眸子裡麵燃起,恨得咬牙切齒。
“怪不得這麼難抓……怪不得,怪不得!”
賬本裡麵,記載的除了記載何月何日,劫何人,獲銀錢多少之外,還有整個郡城,連綿山脈之上,一十八連環寨互通有無,而在最後一頁,竟也看到了些許熟悉的名字。
尤其是這些熟悉的名字,令老人眸子微微發紅。
“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門外走進來了個粗豪大漢,抱拳道:
“老大人,兄弟們找到了您說的那個少年。”
老人雙眸微亮,便看其後走進來了個十四五歲模樣少年,正是之前被抓走的那孩子,心中鬆口氣,放下賬本,拍拍自己旁邊的床鋪,放緩了聲音,笑道:
“小家夥,過來坐。”
王安風點了點頭,坐在老人旁邊,眉目低垂。
老人緩聲問他有沒有受傷,言辭懇切,待得確認少年並沒受什麼傷,方才鬆了口氣,揮手讓那秦卒取來一碗肉粥,親自遞給王安風,道:
“喝點粥吧……暖暖身子。”
“是老秦家對不住你們,來地遲啦……要是早上一天,也能把另一個孩子救下……”
老者聲音低沉了下去,歸為一聲歎息,王安風神色也變得沉悶,接過肉粥,沉默地吃著,和老秦家的軍隊一樣粗狂的滋味,老者翻看著卷軸,間或詢問王安風是誰救下的他。
少年按照原本的打算回答。
隻說是一名穿著墨色衣衫,持青竹,覆鐵麵的人。
這和匪首房間中,那妍麗婦人所說一般無二,老者頷首,並未曾生疑。
複又看向賬本記載的名字,雙眼似有火焰燃燒。
眾人吃過了肉粥,披著棉被厚衣,在正午太陽最暖和的時候,被護送下了山,入城之後,王安風牽著青驄馬,背琴負劍,在這城中客棧住下。
這一波為惡數年的惡匪被全數斬殺,戰果震動遠近,百姓奔走相告。
第二日,早已經退仕的參軍事孫興為,拖著一條右腿,走過熱熱鬨鬨的長街,走過輕歌燕舞的花樓,停在了衙門之前,肅正衣冠,抬手握在了裹著鮮紅綢布的鼓槌上,用儘了平聲最大的力氣,狠狠砸在了鳴冤鼓之上。
嗡!
鳴冤鼓連響十二次,沉悶浩大,響徹了半座縣城。
當日白發蒼蒼的老者立於縣衙堂下,聲色俱厲。
“本官參本城副縣丞在內,大小官吏七人。”
“勾結賊匪,證據確鑿,按律當斬!”
眾皆嘩然,卻為因茲事重大,涉及人數過多,隻是監押候審,其餘數人認罪,副縣丞則有諸多疑點,後按大秦律例,‘五刑之疑有赦’,以三十具兵甲,銀千兩為軍費,贖刑出獄。
其出獄之時,白發蒼蒼的老者攔在縣衙之前,嘶聲怒喝:
“軍費軍費!!律例律例!”
“重點是有多少百姓無辜枉死,多少平民家破人亡!”
“五刑之疑有赦,是為那些尚有回頭之路的人準備的法條,不是為了讓這些窮凶極惡的貨色鑽漏子!”
怒喝到聲音沙啞,發冠散亂,卻被兩名衙役架出,長街之上,老者白發散亂狼狽,拖著斷腿,怒聲喝罵,聲如泣血。
當日下午,城中守將下令,全營休假三日。
數百大秦鐵卒褪去兵甲,隻以布衣之身圍坐在衙門之前,冷冷看著縣衙,不言不語,然肅殺之意漸濃。
整個縣城的氣氛都變得壓抑,連普通的百姓平日裡說話,都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買油果子的小販看著那已經不吃不喝坐了一天多的鐵卒,以及鐵卒最前麵的倔強老者,無奈歎了口氣。
將手中做好的早點遞給前麵的少年,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容,道:
“小哥兒,你的早點。”
前麵那少年遞過去幾枚大通寶,接過油果子,一口咬下去酥軟香脆,似乎無意問道:
“這些鐵卒這樣……沒事嗎?”
那小販本來不欲多說,可是心中卻著實氣不過,左右看了眼,低聲歎息道:“能有什麼事?!”
“他們現在褪去了兵甲,又是休假。”
“此時也就是尋常的大秦子民,樂意坐在大街上又不違反大秦律例,誰管?誰敢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