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封嚎了半天,卻無人答應,身後依舊一身灰色儒衫的倪夫子翻了個白眼,叉手道:
“我說,小瘋子是藏書守來著吧?”
“咱們不去風字樓,來這裡作甚?”
兵家少年微微一呆,撓了撓頭,道:
“是哦……”
儒生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爆栗,百裡封也不生氣,隻是撓著頭傻笑了下,便道:“那便去罷……畢竟吃了他好多次飯。”
“禮尚往來嘛……”
儒生瞥他一眼,懶得說話。
兩人自去風字樓中,尋找了王安風,三人一同出了扶風學宮,那儒生出了學宮之中,仿佛是憋壞了一般,一雙眼睛四處看,滿臉的陶醉之色,仿佛一步之隔,便是天和地的差彆。
一路行來,幾乎如同未見過外麵世界的孩童一般,不時大呼小叫,惹得百裡封以手覆麵,唉聲歎氣。
“忒也丟人了……”
王安風輕笑,此時已經快要到了趙府,那邊儒生已經幾步走到了一處小攤上,看著那上麵麵點,雙目微微發亮,想了想,乾脆從懷中掏出銀錢來,道:
“給我來……”
視線微偏,發現了一旁一個小男孩,雙目渴望地看著小攤,微微一怔,又伸出來根手指,道:
“兩個。”
“好嘞,您拿好了。”
小販乾脆利落拿著長木筷夾了兩個出來,拿著荷葉麻利地包好遞了過去。
儒生接過,俯身下來,隨手遞了一個給那小男孩,嘴角笑容溫和。
“拿去。”
那孩子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男子,後者又往前遞了遞,方才小心接過,小小咬了一口,甜味在口中擴散開來,倪夫子看他嘿然笑道:
“好吃吧。”
“好吃。”
“我告訴你,光聞味道,我就知道這東西好吃。”
聽得儒生得意吹牛的聲音,百裡封嘴角微微抽搐。
這是忘了這裡還有兩張嘴了嗎?
儒生捧著個麵點回來之後,一路上自然少不了被百裡封埋怨,可他臉皮之厚幾乎超過了大秦扶風的城牆,渾沒有半分作用,複又行了數百米,遠遠看到了趙府擺出的流水席,占了一整條街道。
大紅色的圓桌排了個滿滿當當,任誰過來,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隻要跟管事說一句吉利話,就能夠上桌,吃個酒足飯飽,還有一份吉利錢可以拿,是以吸引了許多人來。
這等大豪之氣讓百裡封咂舌,而王安風則是莫名想起了年前的雛鳳宴,心有感慨,突然察覺一絲異樣,轉眸去看,卻什麼都沒有發現,隻有一截月白衣擺劃過眼角,不明白心中那絲奇怪的悸動從何而來,百裡封已經拍在他肩膀上,道: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兵家少年朝著前麵努了努嘴,嘿然笑道:
“走啊……沒想到那家夥還有點本事……”
王安風微微一怔,便看到儒生踱步上前,從腰間取了代表扶風學宮夫子的腰牌給那管事一看,中年管事臉上的神色越發恭敬了兩分,朝後退了一步,抬手虛引,提高了聲音道:
“扶風學宮,夫子倪先生,為主人賀壽!”
“請入內。”
儒生收回腰牌,微微頷首,雖不修邊幅,但是他模樣其實俊朗,此時負手而立,倒有三分名士磊落不羈的瀟灑,偏過頭來,給王安風兩人使了個眼色,後者失笑,他們三人已頗為熟稔,自然知道什麼意思,便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踏步入內的時候,百裡封猶豫了下,扶了下身後陌刀,道:
“我是不是應該把兵器留下。”
管事拱手笑道:
“少俠不必在意,徑直入內便好。”
聲音微頓,複又頗為自傲地道:
“我主一身橫練神功已經純熟以極,縱然是真的陌刀隊,也難以傷到主人,少俠無需介懷。”
話說到這份上,百裡封方才點了點頭,背著陌刀入內。
外麵那富貴氣象就已驚人,踏入房內則是更為濃厚,幾撲麵而來,放眼所見者都氣質不凡,顯然身份不低,或有持刀負劍者,雙目之中精光閃動,隻是隨意掃過一眼,百裡封便看著了幾個頗有聲名的遊俠,一時心有忐忑,如同入了狼窩一般,頭皮微炸。
王安風已曆經殺伐,那段經曆足以令他平視所謂達官貴人,而那儒生則更是平和淡然,隻顧往前走,便見著正廳上首掛著一個碩大的壽字,寫得富麗堂皇,極為雍容,下麵坐著個威嚴老者。
其須發潔白,可是一張麵龐依舊嚴肅剛正,雙眼明亮,正輕輕啜飲茶水,旁邊小廝開口道:
“扶風學宮,倪夫子,恭賀主人八十大壽!”
聲音提高了些,卻又不刺耳,剛好是能夠讓客人知道來了位算是有些身份的人,而不會打擾雅興的高度。
老人放下茶盞,微微頷首,不鹹不淡地道:
“多謝這位夫子,來人,上座,請夫子休息。”
聞言自有小廝上前引路,麵目笑容和煦,還未開口,眼前竟已經沒有了那儒生身影,神色微怔,那儒生已經出現在他身後,步伐不變,眾人所見,便有一灰衣儒生嘴角噙一抹淡笑,推開眾人而出。
那神色淡然威嚴的老者微微皺眉,略有不愉地道:
“這位夫子,是否……”
聲音尚未落下,便瞥見了那熟悉眉眼,神色驟然僵硬,不到一息之後,手中茶盞轟然崩碎,驚怒出聲:
“是你!!”
眾人不明所以,而老者周身氣勁已然瞬間暴起,猛虎咆哮之音大作,須發怒張,身軀之上暴起了九隻猛虎虛影,爪牙探出,昂首咆哮,周圍自有相熟之人抽出兵刃,刀兵錚然厲嘯之音接連響起,肅殺之氣轉眼便盈滿了整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