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看著王安風,一時心中微有忌憚。
可王安風卻不管這些。
他隻知道眼前這人持拿兵刃,從窗戶翻進來自己屋子,想來心懷惡意,手中長劍原本是要收回,此時反倒揚起,劍勢壘疊引動的劍氣在劍鋒之上隱隱吞吐不定,便要斜斬而出。
少女察覺隱隱敵意,眉心隱有刺痛,手中長劍抬起,道:
“你不要誤會”
“我來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王安風扣住長劍,並未讓其中勁氣外泄出來,看著眼前少女,神色略有冷意,未曾出手,可也未曾將長劍收起,隻是道:
“請說。”
他這一手劍術,是在無數次交手當中練出來的手段,此世中人,哪裡能有銅人巷這般手段,但凡與敵交手便要賭上生死,單純技巧不如王安風遠矣,是以少女看到他這一手舉重若輕的手段,禁不住便倒抽口冷氣。
在心中對於眼前少年的評價再度拔高,對於自己今夜貿然前來,頗有悔意。
可此時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心中思慮一二,將長劍握在手中,拇指頂在劍格上,彈出來一寸劍身,以保對麵貿然發難,自己也有還手之力,心中微鬆,道:
“此事,和那趙姓一家有關。”
提及了趙姓男子,王安風心中略有明悟,卻未有絲毫的放鬆。
他之前就覺得那青年花錢來這樣一場戲必然彆有用心,故而麵上並未曾顯出驚異之色,讓對麵少女故作高人的心願落空,眼前少年異乎尋常的平靜,讓她都有些難以繼續下去,頗有尷尬,乾站了片刻,未得到回應,隻得繼續道:
“是一場大買賣……真的是大買賣……”
“原本是找地那趙姓青年,此時卻隻能找你。”
王安風微怔,突然想清楚了其中關鍵,開口道:
“你們要名?!”
那少女微微一愣,道:
“你怎麼知道?”
不但是要名,而且這名望最好還是想關於周圍縣城幫派。
王安風回想今日經曆,心中略有明悟,麵上卻未曾變化,隻是繼續按劍,降低了些許警惕,道:
“請繼續。”
對麵少女正有好奇,聞得此言,一口氣梗在喉間,險些就未曾上來,隻覺得眼前男子便和阿叔一樣不懂得氣氛,讓人沒能有所好感,可此時算是有求於他,隻能憋著鬱悶之氣,繼續道:
“這事情的根源,還是要從數日之前,青鋒解上,大長老慕容清雪一劍斬碎了三千裡天光提起。”
王安風聞言微有詫異,卻未曾打斷,任由那少女繼續說下去,漸漸明了這數日間事情的來龍去脈。
青鋒解雖說是隱世名門,但畢竟身為正派,大長老一劍斬出了天下第七,震動天下,周圍兩郡的左道門派,更是駭地頭皮發麻,晝夜難安。
天下江湖渾然一體,正邪兩道,此消彼漲。
最為直接的表現,便是周圍兩郡的幫派勢力開始了劇烈的變化。
兩百年前,劍聖晉入了絕世之列後,第一戰績便是持劍掃平了周圍邪道幫派,使得自家門庭壯大,這等行為這數百年裡,幾成慣例,時有發生,由不得他們不畏之如虎。
為了防止吃完青樓花酒,還未提起褲子,便看到自家老巢被絕世高人隨手一劍鏟了個乾乾淨淨。底蘊不深的邪派左道,部分行為狠辣的江湖幫派,在這七八日間,儘皆帶著門中弟子典藏,四散而去。
縱然是那些頗有根基的江湖邪道,也都收斂弟子,畏縮一地,不敢如往常那般囂張,肆意妄為。
這種大的變動,和尋常江湖人士和那些小幫小派的人而言,大抵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尚且不如今日一頓好酒肉來得滋味肥美,可在部分有心人眼中,卻是崛起的大好機會。
那些邪道幫派離開之後,便會留下原本的門庭駐地,空出來大片的買賣。
眼前少女便是附近幫派中人。
原本打算,是以那趙家公子為傀儡,依憑飛雲劍客之名,聚攏眾人,多分得些利益,之後再暗中並入本幫,如此一來,既能夠收獲更多,也避免衝突。
其中肯定有許多細節處功夫不曾告知王安風,隻說了個模糊的大概,但是從已知的消息來看,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手段,想來也耗費了許多的心血。
卻不想,半路給人截了胡。
連口湯水都沒剩下。
說到此處,那少女狠狠瞪了一眼王安風,恨得牙癢癢。
王安風於此事也頗為無辜,他也不知道今日之事對於眼前少女一夥兒人而言如此重要。
那少女本想著讓那趙姓公子趁機成名,聚集眾人,壓服一方,可沒有想到名氣全讓他給占了個全,就連以防萬一,引來的飛雲劍客,也被王安風十招之內擊敗。
瞪了眼王安風,少女按住心中不忿,開口道:
“事情便也說了,今日我過來,是應阿叔之言,誠心要邀你入夥。”
“幫派裡麵事情你不能插手,一切走上正軌之後,每月也自有大把的銀錢給你,豈不是真正的大買賣?”
王安風見這少女說得情真意切,卻不曾動心。
想了想,將手中木劍收好,抱拳道:
“很是抱歉,我恐怕沒辦法答應。”
那少女瞪大了眸子,道:
“你,你說什麼?”
王安風側了一步,提起桌上茶壺倒茶,斂目溫聲道:
“我們幾人馬上便要回去扶風城中。”
“就算是再大的買賣,可能比得上扶風學宮?”
那少女本有兩三分薄怒,覺得眼前少年不識抬舉,可聽得了扶風學宮四字,卻被儘數澆滅,再看王安風,神態從容,再加上一身劍術過人,顯然不是尋常出身,他們幫派在這北武城雖然實力算是不錯,但是如何能與扶風學宮這等一流勢力相比?
再加上阿叔禦下一向嚴苛,她也做不出強逼之事。
便在此時,看到身前少年將那一杯清茶遞過,眉目乾淨平和,平和開口道:
“我家夫子便在隔壁。”
“不若將夫子喚醒,姑娘若是能說服夫子,我也自然從命。”
學宮夫子,至少都是七品以上武者。
那少女心中一堵,知道了眼前少年是在暗暗威脅自己,恨恨剁了下腳,甩給王安風一個白眼,轉身躍出了窗戶,施展了輕功,幾個閃動便消失不加。
王安風看著那少女遠去,嘴角笑意略有收斂。
雖然說她剛剛所說含含糊糊,可是少年心中推測,這一連串舉措,恐怕是大長老壽宴第二日便開始做了準備,堪稱眼光狠辣,下手果決。
而且,很難說北武城中就是唯一一手安排。
心中念頭轉動,少年飲了口茶,輕輕歎息。
江湖風波惡啊。
大長老那一劍,斬碎的可遠遠不止是三千裡的天色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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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一處小院落中。
朱芷蓉一路避開巡捕,按下了身形落在這門前,此時想起方才那個不好對付的王安風,都覺得心中一股憋悶之氣,難以消解,抬手輕叩大門,片刻便有人過來,吱呀輕響聲中,將門打開。
少女一路行到了內院,果然看到主屋燈火依舊明亮,映照著一個偉岸的身影,坐在桌前,捧卷夜讀,心中鬱鬱之氣散去,隻覺得心裡麵一片安穩,仿佛看到了那道身影,縱然是有千百種難關在前麵等著,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當下快步走上前去,敲了下門,繼而退後一步,抬手整理了下衣著,才撫平了幾根不聽話的發梢,便聽到了裡麵傳來一聲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