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小。
扶風學宮,風字樓處木屋。
王安風跪坐在地,前麵一張黃紙折成了牌位,前麵三根香已經燃儘,尚帶著些火色的灰燼給風一吹,便四下散去。
少年睜開眼來。
父親去世的時候,是離伯親自安葬,而且他也說了自己沒有興趣留下什麼牌位,是以就連作為他獨子的王安風,竟也隻能拿黃紙去折一個替代品。
木香燃儘產生的香氣在鼻間縈繞。
王安風心中的壓抑和陰鬱也終如雨過天晴一般全然散去,看著那黃紙牌位,突然有些分不清楚,所謂的祭祀,究竟是在告慰先靈,還是在解脫自己?
這一個念頭隻是一瞬即逝,少年起身,往年燒香總會感覺腰腿麻痹,得要緩上很久時間,現在已有了不俗功夫在身,記憶中那種感覺,倒是許久沒能夠體會,將黃紙牌位拿起,點火燒著。
看著那熟悉的名字被火焰所吞噬,繼而逐漸散去,王安風斂目站在原地,許久之後,方才收拾好了心情,取來了掃帚簸箕,準備把這些遺留下來的灰燼打掃乾淨,可就在他手掌剛剛觸及到掃帚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冷然聲音。
“回少林寺一趟。”
王安風微怔,繼而便反應過來,神色略有變化。
贏先生?
往日裡,無論是先生還是師父,都沒曾主動要求他回到少林寺中。
今日既然如此異常,肯定是有特殊情況。
少年心中想到此處,不敢怠慢,急急將門窗關好,回身盤坐在了床鋪之上,抬起右手,露出了那一串佛珠,低聲道:
“我要回少林。”
眼前熟悉的木屋,空氣之中縈繞的淡淡香氣,儘數散儘,化為了少室山風光。
風字樓外。
一襲白衣的薛琴霜緩步過來,右手持拿青傘,左手則是提著一壺好酒,略有些遲疑地看著那座木屋,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過去。
猶豫片刻,終究是心中擔心,踏步靠近。
她並不是初入江湖,知道在酒館聽到的事情,最多隻能相信一半。
武力必然是誇張的,要說王安風能夠七品武者拜服,自認為不如,簡直就是在開玩笑,就算是她喝得大醉都不可能相信,可事情的大致經過應該還算可信,也正因此,她才在戰意浮現之後,察覺到了不妥之處。
她所認識的王安風,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
絕無可能。
駐足在了木屋之前,薛琴霜有些猶豫是否應該敲響門扉,既擔心王安風心境,又怕自己孤身一人,主動前來探視,引發了少年誤會。正在心中遲疑的時候,突然嗅到了一陣淡淡的香氣,神色微怔。
木香。
而且是專門祭祀所用。
腦海中忽然想到了今日在酒館聽到的傳聞之中,那迥異於往日,三言兩語便直接拔劍出鞘的少年,薛琴霜心中略有明悟,再看向這緊閉的木屋時候,眼神不可遏製地柔軟了下來。
掌中青傘微轉,並不叩門,手中拎著酒,本來是打算先將少年灌醉,此時倒是大可不必。
現在應該讓他自己一個人。
幽深雨幕之中,薛琴霜手持青傘,轉身離去。
少林寺中。
王安風方才站穩,就看到了身前竟然隻有贏先生一人,一襲青衫,負手而立,心中略有疑惑,上前見禮,猶豫了下,開口問道:
“先生今天叫我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文士看著山外風景,並未曾立馬回答,似在思考問題,片刻之後,身子微側,看向身後少年,緩聲道:
“你來這裡,也有一年了。”
王安風不解其意,點了點頭,道:
“嗯,一年多些了……”
他自去年夏天時候,撿到了彼時還不是佛珠的護腕,然後進來了少林寺中,認識了師父,贏先生,以及二師父,一路修行,兩邊時間若是加在一起,約莫也已經過去了兩年時間。
文士頷首,視線從少年麵龐擦過,道:
“今日,帶你見一下此界下屬。”
王安風聞言微怔,隨即便在心中生出不可思議的感覺。
下屬?
這少林寺中,他所見的人便是三位師長,其他人很少遇見,就算遇到的,也隻會有本能的反應,能說出的話,翻來覆去,並不多,就如同是一種極為逼真的墨家機關人。
因而聽到了贏先生說要讓他見一下‘下屬’,他心中一時竟浮現了不敢置信的感覺,贏先生看他一眼,並未開口,隨手將一張麵具扔給少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