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郡。
此時已經入了九月,天氣越發冷了起來,兩旁大道邊兒的粗樹落儘了葉子,看上去光禿禿的,更添了兩分蕭瑟,可也正因為這樣,道路兩旁的小攤兒卻是越發紅火起來。
行走往來,感覺了三兩分冷意的百姓對於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食物,實在是沒有多少抵抗力。
即便荷包在給予他們嚴厲的警告。
一身著黃衣的身影自人群中穿行,臉上拿著灰布纏繞了幾層,隻露出一雙眼睛來,看起來倒像是異邦來人,即便如此,還將麵目低垂,疾步而行。
腳下步子極快極穩,顯然有著不錯的武功底子,在人群當中七扭八拐,鑽進了一處頗偏僻的巷子裡,熟門熟路尋到了一處小推車前麵。
那推車前頭有兩張木桌子,八條長板凳擦得鋥光瓦亮,朝天大鍋裡麵翻滾著純白的湯汁,這黃衣人坐在位子上,做賊似地左右看了兩眼,抬手敲了敲桌麵,左手抬起拉下來了纏麵灰布,露出來一張俊美的少年臉龐。
那方才還有兩分緊張,不知是不是遇著歹人的店家鬆了口氣,熟稔道:
“還是如常嗎?慕容小哥兒?”
慕容同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
“今日多加辣,羊雜裡麵,要多加羊肚,不要香菜。”
“記得,多加辣。”
“唉,好嘞……”
店家應了一聲,轉身忙活去了,大銅勺兒已經有些發亮,在純白的湯汁兒裡麵一攪,香氣彌漫,慕容同咽了口口水,突然聽得了細微腳步聲音,顯然在遠處已經有人過來,幾乎是本能地又將自己的臉掩蓋住,右手抬起,撐在一側,遮掩住了自己的臉龐。
已經做出來了這種動作,慕容同方才反應過來。
麵容微僵,隨即便是一陣喪氣。
何時自己的動作竟然如此老練。
自從那一日晚上,和藏書守吃過了一次,竟然忘不掉那種粗狂的口感,一發而不可收拾,自己堂堂慕容家十三公子,竟然每日裡如同做賊一般溜出來吃這吃食。
誰能知道,這低賤的吃食,竟然如此可口。
那香,那濃,那辣……
慕容同想到那味道,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旁邊桌子上突然落座了一人,比他預料的要快許多,正略有詫異,那人順手將一把連鞘長刀放在桌上。
木桌微微顫動了下。
慕容同微微皺眉,自這桌子的顫動猜出了這柄長刀的重量,絕非是那些幫派人士能夠耍地起來的,偷眼看那男子,隻見其筋骨粗大,眉目冷銳,如同兩口冷泉,氣魄不凡,顯然出身不差,察覺慕容同視線,冷哼一聲,回瞪一眼,道:
“看什麼?”
慕容同連連擺手,道:
“沒甚麼……”
他出身世家,慣來受不地氣,聲音微頓,笑眯眯地道:
“隻是看到這位大俠第一次過來吃,可要記得,千萬少放辣椒,這辣子一般人兒可受不住。”
那武者冷哼一聲,頗有不屑,卻未曾去管他,慕容同自討沒趣,轉頭看著自己碗裡的羊雜,卻在視線餘光處看到了後者自瓷碗裡挖了一大勺辣椒放進去,方才心滿意足,收回目光。
心中卻多少有些疑惑。
他祖祖輩輩在扶風郡城中過活,對於某些東西變化極為敏感,這數日裡來,這種出身門派的武者,已經出現了不少,整個扶風郡城道路上,背刀負劍之人幾乎是過去倍許。
這極為異常。
回去了,和父親說一說罷……
心念至此,聽得了旁邊武者悶哼聲音,偷眼去看,那張粗狂麵龐已經漲得通紅,嘴巴微張,額上滲出來許多冷汗,顯然給辣地不輕,卻不肯丟了麵子,手掌握著勺子,顫抖著伸向紅豔豔的湯碗。
慕容同心滿意足,低頭吃自己的羊雜湯,滿滿喝了一大口,隻覺得滋味果然香濃。
卻還是不及當日死裡逃生,和那王安風坐在寒風當中,大快朵頤來得舒爽。
慕容同砸了砸嘴,頗為感慨,突聽得了鈴鐺輕響,此次巷子頗窄,本不應該有行路馬獸,不由詫異回眸,自巷道口看到了一頭灰驢慢悠悠地走過,上麵躺著個白衣道士,眉目瀟灑,頗有仙風道骨之姿,隻可惜懶散異常,宛如爛泥一般癱軟在驢背上。
任由那驢子載著自己前行。
慕容同回歸頭來,砸了砸嘴,於心中嘀咕。
“好懶的道士……”
………………………………………
微明宗慕山雪躺在驢背上,任由它晃晃悠悠載著自己朝前走。
鼻子裡聞得到身後那羊雜湯誘人的味道。
肚裡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怪響。
可那道士卻混如未曾察覺一般,懶懶散散地躺在驢背上,右腿一晃一晃,渾不著力半分。
其身下驢子叫了一聲,慕山雪睜開眼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