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已在吳長青門下已經學醫術數年,後者乃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神醫,高屋建瓴之下,他的眼光早已經非同尋常,川連身上症狀雖然奇異,卻也不至於無法察覺分毫,可他卻不願說出,就是這個原因。
眼前這青年之所以還活著,恐怕是因為在這兩年之內,夢月雪一直在尋找各種藥物,遏製住他體內那株奇藥的蔓延,可是這也終究不過隻是緩兵之計。
距離川連魂散之時,怕是已經不遠。
吳長青聞言聲音微微一頓,亦是知道王安風話中意思,沉默了下,還是歎息道:
“可無論你說與不說,這件事情都無法挽回。”
王安風沉默了下,搖頭,道:
“不一樣。”
“夫子曾說待人以誠,可相較於真相,我還是覺得讓夢姑娘保持現在的心境更為重要……或許這樣有些對不起川兄,但是我想,若是川兄知道,恐怕也會同意我的做法,選擇隱瞞。”
“待人以誠,尤其是對待朋友,更不該有謊言欺滿。”
“可有的時候,告知真相才是最殘酷的行為,正因為我把夢姑娘和川兄看作是朋友,待其以誠,方才更不能說出來。”
耳畔蒼老的聲音沉默下來。
兩年時間,無論吳長青還是王安風,都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夢月雪是如何堅持到現在的,藥師穀已毀,血親儘數喪命,江湖之中,人人皆欲殺她,或是為了成名,或是為了奪利。
幾乎一夜之間,江湖中最險惡的部分便徹底展現在她麵前,慣於在江湖中行走的武者,一時間都不一定能夠承受得住,何況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
恐怕唯一支撐著她,讓她一路走下去不曾墜入邪道的,就是師兄川連的性命,若是此時告訴她川連喪命已成注定……
王安風不知道會對她造成如何巨大的打擊。
少年後背靠在了竹椅靠坐上,抬眸看著這屋子裡的裝扮,心中沉鬱,難以放鬆下來,吳長青對於王安風極為熟悉,縱然身在少林寺中,也明顯察覺到少年身上氣息漸有波動。
藥人之術,王安風並不是第一次接觸。
兩年之前,藥師穀中大長老就是涉及這種邪道,才惹來了殺身滅派之禍,時隔兩年,這種手法竟然再次出現在了江湖之中,而且以其他的方法,重新和藥師穀牽扯上關係。
絕對有問題……
王安風眉頭微微皺起,自心中思考這件事情背後可能存在的種種因果。
他已與兩年之前不同,無論武功還是心智,都已經足以涉足江湖之中,不提縱橫天下,快意恩仇,卻起碼足以自保,不至於像過去那般,每每使得自身陷於險境之中。
正當此時,內室處傳來輕聲響動,王安風臉上神色收斂,重歸於平靜,隻在心中歎息一聲,將方才所思所想,暫且按下。
無論如何,此時應當要先將川兄和夢姑娘送離此地。
少林寺中,吳長青亦是微微歎息一聲,感知外界少年眉宇間的沉穩,‘看著’他在夢月雪麵前言行如常,未曾露出絲毫破綻,一時間心中恍惚。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個眉目稚嫩,對自己極為恭敬的少年已經漸漸有了自己行事的準則,已經不是那個什麼事情都聽師父話的乖巧弟子了。
君子待人以誠。
書中的訓誡都已經不再刻意遵守,可卻又從未脫離這道理。
吳長青心中情緒複雜。
有許多欣慰,許多讚歎,可在這些情緒之餘,竟也還有些微失落,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呆坐片刻之後,老人搖了搖頭,將這情緒壓在心底,複又凝神思考著川連的症狀。
他的一身醫術幾乎有通天徹地之能,隻是可惜,和大秦江湖中藥理不一,而川連所中藥人之術,則和他所知的差異更多。
若是能夠早來兩月時間,以他一身純熟的醫術,哪怕不知道這種藥人之術的原理,隻用其他方法,也能生生用基礎藥理將川連所中的藥人之毒破掉,救下其性命來。
可是此時川連的身體已經極為虛弱,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霸道的手法,恐怕不等拔除毒性,就會生機斷絕,立死當場,而且從方才脈相當中,吳長青發覺川連的性命和那奇藥已經緊密聯係在了一起,堪稱一體雙生之局。
破掉藥人之毒,幾乎等同於要親手殺死川連。
縱然是他,麵對這從未接觸過的領域,一時也是深感頭痛。
而在外界。
夢月雪將懷中藥材投入藥鍋中熬煮,複又沏了一壺茶水,端出來遞給王安風,茶香嫋嫋,清淡的茶湯當中,有些陳舊的茶葉舒展身軀。
王安風端起茶盞。
他在大涼村中時,曾蒙師娘傳授茶藝,習得以茶識人的眼光,此時手中這杯茶水當中燥氣不去,足可見夢月雪此時心境。
可此時他眼前的少女仍舊在笑。
王安風心中微歎聲氣,抬手便要飲茶入喉,卻在此時,可辟萬毒的混元體突然運轉加速,有滾滾熱流彙聚,湧向丹田之中,原本平靜流動的金鐘罩內力突然加快。
王安風神色微變。
有毒?!
手中茶盞重重放在了桌上,王安風嘩啦一聲,直接站起身來,左手抬起,握在了身後重刀刀柄之上,神色警惕,看向外麵,沉聲道:
“夢姑娘,小心。”
“怕是有不老閣之人出手了……”
夢月雪微微一怔,隨即麵色亦是驟變,顯出慌亂之色,猛地轉過身去,疾奔到床前,果然看到本來麵色尚算平緩的川連此時雙眉緊皺,麵現痛苦之色,低聲呻吟出聲,而原本就已極細弱的氣息更是起伏不定,似有斷絕,不由驚呼出聲:
“師兄!!”
王安風聞言心中一個咯噔,猛地轉過身來,卻在同時,聽到了身後嘩啦聲音,側身回望,在這條街道不遠處,竟已有人半跪在地,雙手捂著麵龐,身軀顫抖,低低嘶吼出聲。
其雙手緩緩拉下,並沒有多長的指甲生生在麵龐之上拉出了數道血痕,雙目瞪大,隱有血絲,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便在其手指就要觸碰到他自己雙眼之時,王安風已經出現在他身邊,抬手連點,將其穴道點住,使其昏睡過去。
心中方才微鬆口氣,便聽得了慘叫之聲,幾乎同時在這村鎮之中數處地方響起,此起彼伏,竟無斷絕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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