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中。
王安風盤腿坐在孤峰之巔。
周身之上,原本隻是尋常布料的衣物,逐漸變化了材質,不再隨風鼓動,而是垂落下來,色澤越發幽深,仿佛千錘百煉之後,化去了燥氣的精鐵。
少年的雙目微闔,麵無異色,隻是身軀卻在微微顫抖。
經脈中塞得滿滿的元氣因之被壓縮,不斷衝撞經脈,令他麵色不由地蒼白下去。
身著青衣的文士將右手從王安風的肩膀上抬起,手指之間,三枚晶瑩剔透的遺珍失去了其中靈韻,緩緩崩滅,化為齏粉,這種東西本就極為少見,這一次,幾乎用去了兩年間儲量的三分之一。
而這麼大代價的直接表現,便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脫胎換骨。
少年緩緩睜開眼睛,不用內力,隻以自身體魄抬起手掌,察覺到那股仿佛水浪一般,會隨著自己的動作不斷調整的重量,臉上浮現一絲驚異之色,道:
“好厲害……”
贏先生收回右手,淡淡道:
“隻是隨手可得的東西,沒見識……”
王安風搖了搖頭,驚歎道:
“可晚輩在風字樓裡,都沒能見到過這種厲害的東西。”
文士負手,微不可查地抬了一下下巴,冷哼一聲,道:
“坐井觀天。”
隨即轉過身去,緩步行至竹椅旁,躺在其上,手持書卷,似乎已經沉迷於書中世界,隻是左手敲擊扶手的頻率略有變化。
少年背對著文士,嘴角微挑,一雙黑眸之中,已盛滿了笑意。
方才他在山上,騎著赤馬行至一處偏僻角落之後,就直接溝通佛珠,將自己和這匹赤色瘦馬都帶入了少林寺中。
為了儘快將體內的元氣化去,最起碼能夠達到調動內力的程度,王安風的身上,重又加持了負重。
隻是這一次可不再是當年的千斤鎖鏈,這一身黑色勁裝,由贏先生以靈珠遺珍煉化,王安風粗略估計之後,此時壓在他身上的重量,已經達到了萬斤之上。
而在激戰之時,則可以以通過王安風身上內力運轉的速度,自然降低自身的重量,極為神妙。
通過這種包裹著身軀的重量,將元氣強行壓入身體當中,洗練體魄。
上一次這樣做,已是三年之前,此時重溫,倒還有幾分懷念的感覺。
少年站起身來,右拳抬起,擺出了個少林長拳的架勢,沉聲低喝一聲,朝前砸出一拳,拳鋒破空,發出了沉悶的破空聲音。
……………………………………
而在同時,此鎮後山之上。
兩名追風密捕止住身法,穩穩落在了地麵上,放眼四看,周圍儘是一片狼藉。
破碎的藥爐,倒在地上的不老閣弟子,以及身著長袍,已經被一刀梟首的趙廣,共同組成了這一處肅殺冰冷的戰場。
邴宏才手持戰刀,緩步行在此處,一雙宛如刀鋒般的眸子極淩厲,帶著出身法家刑部特有的審視,自這一處戰場上仔細掃過。
這裡便是戰場。
以剛剛那斬破天光雲色的一刀,即便不用出他法家的手段,也絕不會找錯。
男子俯身下去,毫不顧忌,將那顆白發蒼蒼的頭顱抓在手中,看著那雙死不瞑目,滿是戾氣瘋狂的眸子,眉頭微微皺起,上下掃視了一番,道:
“阿流,過來。”
身後一名隻有二十七歲左右的青年將視線自先前梅鋒曾經靠過的樹乾上收回,行至同伴身邊,隻是看了一眼,便道:
“這人名叫趙廣。”
“趙廣?”
阿流點了點頭,道:
“不老閣中的七長老,行事頗為和藹,可在細微處卻極是偏激,深得部分弟子支持,一身毒功有六品火候,爐火純青,擅長使用雙掌對敵,常年在扶風幾個大城當中,高價懸賞各類奇毒。”
“為了湊夠懸賞這些毒物的財物,曾經違反過數次不老閣門規。”
“因為其性格和搜集奇毒的癖好,在我刑部卷宗當中有記載。”
“以方才戰鬥時引動的天象變化來看,其內功功體起碼已經有六品巔峰的火候,應該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段,強行提高功力。”
隻是掃了一眼,便已經將趙廣的性格,武功路數,都全部說了出來,而以刑部的風格,暗中必然掌握了更多。
隻是在這個時候,不需要全部說出來。
邴宏才微微頷首,看了一眼那眸中的戾氣,心中極是不喜,隨手把這蒼老的頭顱扔在腳下,左右掃視一眼,道:“這處餘毒已消,你呆在這裡搜集證據。”
“我去鎮中,幫著救助百姓,你辦完之後,儘快來找我。”
“是。”
………………………………………
邴宏才騰起輕功,身如飛鴻,轉眼已經掠出了數十丈的距離,方才行至山下,便看到了那處熊熊燃燒,將毒霧阻攔的火焰,以及那身著灰衣的老者。
雖還在咳嗽,卻還在不住地自旁邊取來對應藥物,將其扔入火焰當中,洗練出藥性。
邴宏才神色微變,淩空轉折了一次,輕輕落在了那老者身邊。
後者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口中啊呀一聲,但是當看到邴宏才身上的朱衣之時,臉上的畏懼驚怖之色散去,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
他畢竟已經年老,又不是武者,此時心中緊繃的神經一鬆,整個人便感覺到一種難言的虛弱,踉蹌兩步,便朝著後麵倒去。
而在此時,邴宏才已經出現在了老者旁邊,左手抬起,按在了後者的肩膀上,一身醇厚的內力傳入老者身軀擋住,將那些餘毒摧枯拉朽地碾碎排出,方才抬起手掌,溫聲道:
“老丈,可好些了?”
那老大夫微微呼出口氣,道:
“你們可算是來啦……”
邴宏才噙著抱歉之意,道了聲抱歉,複又微微皺眉,左右看了看,麵露不愉之色,輕聲道:
“敢問老丈,此地大秦捕頭何在?”
“為何留下老丈一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