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幾乎是呆滯的。
周圍的人更是後腦遭受了重擊一般,大腦一片空白,看著那倒扣長劍的少女,心境起伏,難以平定住。
寒梅因風散落。
可那少女遠比這寒梅更為耀目。
幾乎要讓人移不開眼睛來。
王安風看著薛琴霜,看著後者如同明月般的雙瞳,幾乎感覺自己如在夢中,但是手中木劍的觸感卻告訴他,這並非是他無聊時候的幻夢,而是真真切切存在在他眼前的事實,是真切到不容絲毫質疑的現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冬日薄涼的空氣帶著寒意,吸入肺腑之中,王安風看著薛琴霜,未曾偏移開目光,如同手中之劍般淩厲果決,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
喀拉拉的一聲脆響。
李長興幾乎將手下的寒梅給直接折斷掉,他正在距此十來米的一處寒梅之後,穿著尋常便裝,本來是打算偷偷摸摸看看,未曾想卻見到了這樣一幕。
少年的手掌扣在寒梅樹乾上。
一雙眼睛瞪大,死死盯著那前方一幕。
這幾乎將他以往接受過的禮法教育給砸了個粉碎,而且砸碎了之後,還站在這禮法的碎片上衝著他張牙舞爪。
這……這……怎能如此?
李長興心中不知為何湧現出了一種羞惱的情緒來,這羞惱中似乎還有一分羨慕,而正是這絲絲羨慕,令他心中更為羞怒。
失禮!失禮!
竟然如此不知禮數!
少年的五指不自覺地發力。
那寒梅震顫,抖落了一地花瓣,其身後的大太監不得不輕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提醒道:
“殿下,你再加力,這株梅花就被你給折斷了。”
“啊?”
李長興如夢方醒,口中低呼出聲,鬆開手掌,後退了兩步,看著那明顯快給他折斷的寒梅,張了張嘴,未能說出話來,而他不說話,李盛便也不會主動開口。
便是漫長而尷尬的沉默。
沉默當中,李長興抬手輕咳兩聲,目不斜視,道:
“往,往日就聽說,扶風武風剽悍。”
“沒有想到,在這些事情上也是如此,如此不拘小節。”
“嗯,不拘小節。”
“實在是不拘小節。”
他左手負在背後,尚且還有些稚嫩的臉龐繃得緊緊的,隻當什麼都未曾看到,什麼都未曾發生過,轉過身來,邁著僵硬的方步,朝著另一處方向行去。
他的麵容威嚴而沉靜。
他的身軀挺得筆直。
李長興遏製住熟悉的世界被砸碎而湧現的紛紛雜念,維持住了自己皇室的威儀。
我是皇長孫。
我什麼沒有見過。
或許是腳下走得有些快,少年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在地,一手撐在旁邊寒梅上,寒梅抖落了數朵梅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墜在他頭頂黑發上,李長興站直了身軀,未曾回頭,未曾抖落身上的梅花,依舊繃著張威嚴的麵龐,朝著另一處方向行去,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
嗯,我什麼沒見過?
少年麵目依舊沉靜而充滿了皇室的威儀。
腳步似乎略有加快。
李盛笑眯眯看著倉皇逃竄的李長興。
側身看向那亭台之下,閒淡飲酒的老者,雙眸微微張開,露出了一雙沒有絲毫雜色的森白雙瞳,定定看了數息,轉過身來,一步踏出,身形變換之際,就已經出現在了遠處李長興的身旁。
如此身法,卻未曾引起來往行人的注意。
就仿佛這是如同花落,日升一般,尋常到不值得投落絲毫精力的事情。
而在同時,薛琴霜的嘴角微微挑起,道:
“我們畢竟是生死與共的好友,你想我,自然是應該的。”
王安風神色微微一僵。
抬眸便看到了少女有些狹促的笑容,剛剛鼓起的勇氣,就仿佛是一拳頭砸在了空氣中,有種使錯了力氣的感覺,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不過隨即心中也升起了一種奇異的輕鬆感覺。
他此時尚且不知該以如何的態度對待薛琴霜。
此時這樣,或許恰好。
那佩刀武者看著王安風臉上的神色,嘴裡發出一聲不屑的聲音,站直了身子,手中之刀本就未曾出鞘,複又收回腰間。轉身走回了亭台之下。
他先前是因為覺得王安風不敬先生,激怒之下,方才出手。
此時業已冷靜下來,他在林先生身邊已久,自然知道,先生未曾發怒,自己這樣貿然出手,反倒是顯得先生器量狹小,因而收手。
走到亭台之下,朝著那煮酒老者行了一禮,低聲道:
“先生,可要離開?”
他知道先生今日出來,就是為了見一見這個藏書守。
老人未曾看他,淡淡道:
“客人還未曾來,緣何要走?”
東軒神色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