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後悔?”
這句話在這裡,隻有三個人懂。
已經收回長劍,站在門口,穿青衫負琴的王安風,身形滄桑落拓,卻已初步有了劍心的宏飛白,站在他麵前的中年劍客。
後者抿了抿唇。
他的身軀似乎有微不可查的一絲彎曲,隨即挺得更直,如同手中的劍。
他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搖頭,聲音冷澈,道:
“行事如出劍。”
“我做的事情,從不後悔。”
宏飛白定定看著那張威嚴如故的麵龐,嗬得笑出聲來,仿佛滿是疲憊,錚然一聲劍嘯,引得眾人神經下意識繃緊,可是他卻隻是抬手,將手中那柄得之於師妹的的佩劍遞過去,道:
“這是師妹的佩劍。”
那劍仍舊還在鳴嘯。
複又從懷中取出斷裂成了碎片的玉牌,摩挲了下,聲音沙啞,道:
“這是師妹至死保護的東西,也給你。”
“我倦了。”
隨即踏步,朝著院落中本應該是屬於自己的屋子方向走去,肩膀和中年劍客的肩膀擦過,自始至終,一直沒有真正正眼看自己的師父一眼,而後者的身子也挺得筆直,如劍一般,不曾回眸去看。
其師母一時接受不了這個巨大的消息,幾乎昏厥。
弟子們圍在一旁,其中率先對宏飛白出劍的青年猛地站起身來,雙目微微發紅,右手猛地拔出長劍,劈斬出銀光璀璨,直接衝向宏飛白,手中之劍已經是殺招迭出,怒聲喝道:
“宏飛白!”
“師父讓你保護師妹,你就是這樣保護的?!”
另一聲更為淩厲瘋狂的劍鳴聲音響起,宏飛白手中握著自己被折斷的斷劍,回身豎直劈斬,銀光閃過,完好無損的長劍瞬間碎裂,那柄斷劍已經卡在了出手之人的脖子上,斷口緊緊貼著因為激怒而膨脹如蟒的大動脈處。
宏飛白如同被激怒的猛獸,赤紅的雙目死死地盯著對方。
後者同樣寸步不讓。
呼吸粗重而急促。
沉默對峙了許久,宏飛白踉蹌後退了一步,看了看手中斷劍一眼,笑一聲。
五指鬆開。
天劍門大弟子的佩劍落在地上,錚然鳴嘯。
然後轉身,沒有一絲留戀,大步離開。
先前出劍的弟子呆了片刻,突然坐倒在地,激怒散去,唯獨剩下了心中無限瀕臨死亡所帶來的難以言語的恐懼感,以及無力的感覺。
他躺倒在地,雙臂展開,原本緊緊握著的長劍也鬆開來了。
跌落在青石地麵上,發出輕響。
雙眼看著高遠的天空,耳畔有低聲的嗚咽,突然間覺得心中升起了一種無所謂的感覺。
師妹都死了。
還要爭什麼呢?
他眨了眨眼睛。
今日風好大……
外麵的大秦城池依舊祥和,院中的故事隻在這裡。
王安風靠在門口有些陰冷潮濕的石壁上麵,右手倒提著那柄鐵片子劍,這一行本來是為了順藤摸瓜,追尋出白虎堂的蹤跡,可是現在,看著院落之中上演的情仇,卻已經沒有了這個心思。
而那目睹失態發展的種種感情,到如今,即便是生花妙筆,千百萬字也難以抒發,可若說少,卻也隻需要兩個字便能夠道儘其中百味。
淋漓儘致。
王安風歎息。
少年子弟江湖老。
老的是心,看遍了人世間愛恨情仇,如何不老?
這個時候,他心中突然回憶起來了少時在大涼村中,在薑守一夫子門下學琴的時候,曾經看過的一首詩,內容是在寫惋惜一位官員好友平生多政績,卻被誣陷外放的事情,本和此時無乾,卻讓他莫名覺得回味,低聲吟誦。
“桃李春風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燈。”
自牆上借力站直。
反正白虎堂,也不是必須在這裡才能夠得到消息。
少年心中歎息,在心中向宏飛白道了一聲告辭,拎著那柄簡陋的長劍,便要轉身走出,對於此行未能如願心中並不在意,若說起來,倒是有兩分心疼自己的銀錢是真,方才走了數步,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了沉鬱沙啞的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