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暉去世的當日,宏飛白在後山練了一宿的劍法。
如若瘋魔。
日出之時,後山之上,有劍氣衝霄而起,劍鳴清越,經久不絕。
一夜之間,天劍門宏飛白,自八品入七品。
王安風第二天再度看到他的時候,這初見時豪邁不羈的劍客已經冷靜了下來,不過隻是二十餘歲年紀,鬢角竟然已經有了些許的白發,可是其氣息卻越發穩固沉靜。
“王少俠可還要在這裡逗留兩日?”
身著白衣的老人坐在亭台一側,正給王安風身前杯盞倒茶,說話的語氣頗為平和,正是眉眼間卻氤氳著劍氣,讓人難以小覷。
他正是天劍門中第一代天劍的侍童,伴隨天劍遊戲人間,耳濡目染之下,修得了一身淩厲至極的劍術,內力五品,縱然已經有八十餘歲,仍舊令各派忌憚不已。
王安風接過茶,沉默了下,道:
“至少要等宏暉前輩下葬……”
宏暉以武者一身生機斬出了那一劍,肉身破碎,天劍門眾人所能留下的也隻是個衣冠塚,多少算留給他人一個念想。
老人沉默了許久,終究隻是歎息,轉頭望向亭台外風景,悠然道:
“三十年前,我送走了初代天劍。”
“可老夫卻從未想到,我會活到送走第二代天劍,送走暉兒的時候……”
“江湖,世事,果然難以看得清楚……”
王安風不知該如何開口。
隻能夠抬手飲茶。
那茶苦澀,天地廣闊。
慣看春月秋風,江湖多少事,隻是道從容。
難道從容。
步筠夢自空無一人的屋中醒來。
下意識翻身,身子卻微微一僵。
旁邊已經沒有那熟悉的身子,步筠夢身子僵硬了許久,方才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軟倒下來,蘇醒的意識清晰地告訴她。
自己隻剩下了一個人這個事實。
沒有丈夫,沒有女兒……
熟悉到了一直以為會持續下去的世界突然發生了變化。
失去的痛楚最劇烈的時候,並非是想到那件事情的發生,而是在已經暫且按壓下這心緒的時候,在以為已經放下的未來,卻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發現了確實已經失去的這個事實,就像是刺在指甲裡的刺,最細微,卻痛地綿延。
再也不會有的藥粥。
雨後空缺的青傘。
有了或者懊惱或者開心的事情,卻已沒有了可以傾訴的人。
她和宏暉自小同門,她花了足足三十年的時間,習慣了宏暉的存在,可是後者卻隻用了一劍,一天,就將這一切全部摧毀。
步筠夢的手掌攥緊。
心臟抽痛到她幾乎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這個自己精心布置的屋子原本是最能夠讓她放鬆下來的地方,可是現在卻如同成為了一個黑暗的漩渦,將她拉扯向痛苦和孤獨的深淵當中,每一次呼吸都會感覺到難以言語的痛楚。
正在她的意識在這種痛楚中,逐漸變得渙散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極有節奏,如叩劍身,如彈冷玉,聲音清脆,在她耳邊回響著。
步筠夢自悲痛之中提起些微精神。
她抬眸看向門的方向。
片刻沉默之後,有青年沉穩的聲音傳來,道:
“師娘……”
步筠夢恍惚了下,用了許久時間方才回憶起此時應當是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