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義很有些無聊。
照理說他不應該覺得閒,年節將近,再窮苦的人家也要好好吃一頓,割幾斤肉回去,正是他身為屠夫,一年來最忙的時候,可是就算有這麼多活計等著他做,他還是覺得懶洋洋提不起精神來。
這村子裡實在有些無聊了。
他怔怔地亂想。
忙了大半生,現在已經閒不下來了。
兒子也在前些日子成了親,成親之後,商量了許久,為了孩子著想,結果就跑去了縣城裡,仗著一身不算太差的武功,自小打熬的氣力,成了個武館的武師,雖然累了些,也算是在城裡紮下了根。
當初兒子確實是要帶他走。
可他自己不願意。
走乾啥?
在這裡呆了十來年,怎麼也有些感情了,他是個念舊的人,要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都走不出那個坎兒。
可兒子走了,王家的那小子也出去了,村子裡對胃口的離老哥也跟著不見了,這村子也就地方熟些,論起來,比起陌生的城裡,也差不了多少,留在這兒也沒多大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殺豬刀。
這把刀尖銳而鋒利,殺了十幾年豬,用得很順手,可再順手的刀也有崩了刃,不能用的一天,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已經有逐漸老去的感覺。
兒子成親的那一天,他罕見大醉。
第二天半醉半醒,叫著兒子的名字,讓他起來去做飯,卻沒有人應,發了火,一把拉開屋門,看著空空蕩蕩的床,那種老邁的感覺嘩啦一下就出來了,攔都攔不住,酒也一下子醒了。
他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呆在這個熟悉又不大熟悉的大涼村裡。
手裡用得順手的殺豬刀一下一下地點在地上。
王弘義在發呆。
或許是怕某一天,自己熟悉的人回來了之後,發現這個小村子竟然已經陌生到了沒有一個相熟的人,大概吧,可會有人回來嗎?
想了想剛剛成親就想要搬走的兒子。
王弘義的底氣有些不足,也更加提不起精神來了,他靠在竹椅上,就像是個逐漸老去的人,懶懶散散,一雙眼睛看著外麵,院門開著一半,看得到更遠處,雪停了,天也就藍得很好看。
王弘義的眼睛半眯著。
這竹椅是他專門托人做的,準備往後抱孫子用,現在隻他一個人,坐在這椅子上,晃悠晃悠的,逐漸升起些許困意。
現在的這個大涼村,也隻在夢裡他還更熟悉些。
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王叔,這麼早就在曬太陽啊……”
半睡半醒之中,王弘義幾乎是本能地回答道:
“早什麼早,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
聲音戛然而止,王弘義閉著眼睛,似乎以為自己還在夢裡,可耳邊又聽到了腳步走動的聲音,小心翼翼睜開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前麵空無一人。
王弘義有些失落,也有些自嘲得搖了搖頭,在竹椅上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準備繼續小睡一下。
身後那個方向傳來聲音,有點驚訝。
“怎麼還有這麼多豬沒殺……”
“王叔,你不怕被人堵了門嗎?”
“怕他個球。”
王弘義下意識地回答,然後愣了一下,猛地從竹椅上直起身子來,轉頭去看,就看到在自家院子,那圍起來的豬圈前頭,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個少年穿著一身青衫,容貌雖然已經長開,可那眉目間卻也極為熟悉,正轉頭朝他笑道:
“好久不見啊王叔。”
“今年年節你可有些懶了……就剩下這幾天了,這麼多豬你一個人處理得過來嗎?”
“要不要幫忙?”
王弘義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精神起來,砸了砸嘴,從那老人椅上翻身落在地上,粗聲道:
“你小子,是看不起你王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