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今日換去了一身道袍,穿上了藕色的常服,就越顯得粉雕玉琢,安安靜靜坐在王家院子裡的小石凳上,就像從畫裡走下來的人兒。
當然,有小姑娘在,自然也就有個身材高大的老道士。
還有一身道袍的秦霄,張聽雲的母親身子虛弱,無奈隻能在家中歇息,秦霄暗地裡卻覺得,那位出身官宦的千金估摸著是這些天裡被女兒旁邊寸步不離的大黑熊嚇得有些心神不寧,加上天氣轉寒,這才病倒。
當然這種話他也隻敢在肚子裡轉轉。
原本身為進賢縣縣尊的張巍然自然也要同行,可是沒奈何今日突然便有案件要他審理。
於是愛女心切的張縣尊隻能滿麵痛切,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拉著老道士的手掌,頭也不回得出了門,留下那頭碩大黑熊趴在院子中陪著自己,兩眼相看同病相憐。
“走罷。”
王安風自屋中走出,身上依舊是那一襲青衫,背後負劍。
他走到小姑娘身旁,在秦霄幾乎要妒忌到噴火,並且黯然神傷的注視之下,輕而易舉得拉起了小姑娘的手掌,往前行去,老道士看了秦霄一眼,砸了砸嘴,然後望向院中模樣懶散的離棄道,道:
“離將,你不走嗎?”
自上次開口沒能喊出離將軍三字,他就乾脆裝傻充愣,這數日裡隻以離將二字稱呼離棄道。
離棄道懶懶掀了下眼皮,道:
“不去。”
“沒意思。”
老道士也沒有著惱,隻是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緊走了兩步,跟在三名小輩身後,再按下速度,慢悠悠地往外走。
大涼村距離雨霖州並不近。
張巍然心疼自己才十歲的女兒,專門派了自己的馬車跟著。當然這馬車隻給自己的小棉襖坐,他可不放心其他人,尤其是秦霄和張聽雲獨處一室之內。
想了想,煩惱於公務的張縣尊大筆一揮,直接又撥了兩匹勁馬,老道士一匹,秦霄一匹,馬車裡還坐著那位八品修為的老嬤嬤,徹底斷了秦霄想鑽進馬車的念頭。
王安風則是騎著那匹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的赤色瘦馬。
這家夥雖然因為鴻落羽,不複先前萎靡不振,可是多少收斂住了自己的脾性,不像先前那般跋扈,最起碼算是聽話,邁開步子,輕而易舉便能夠跟得上馬車速度。
事實上,而今張巍然心中第一痛恨的人物,已經在經曆了自王安風到秦霄的過程之後,重新轉回到了王安風的身上——
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結果這半月之間,幾乎日日都會跟著那老道士來大涼村,一呆就是一整天,如此親近,連他這個當爹的都沒得比。
前些日,族中有長輩專程從郡城來了進賢縣,就是為了見一見張聽雲這個入了道門的晚輩,結果等了數個時辰,天色漸黑的時候小姑娘才姍姍來遲。
當時候年已五十餘歲的三叔公惱怒得厲害,可尚未發作起來,就被老道士一巴掌糊在了肩膀上。
那老道剛剛啃了豬蹄髈,五根粗指頭上全是廚子精心調製的油汁。
號稱香飄十裡,香氣撲鼻而且滑膩非常,是張府中廚子的得意之作。
道士的五根手指在那號為‘夢澤竹’的上好布料上親熱熟絡地抹了抹。
如此囂張,而且隻是身著麻衣道袍的老道士讓郡城來的三叔公當場一懵,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指桑罵槐的話當場就憋回了肚子裡頭,連晚飯都沒有來得及吃,當天便惱怒且狼狽地出了進賢縣。
張巍然的好心情持續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辰時自己的女兒再度跑去了大涼村。
提著點心的張縣尊站在院子裡,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屋子,氣得臉色發白,胡須亂抖。
張聽雲此次回來忘仙郡,說是省親,但是大多數時間,卻都隻是和王安風在一起,王安風練拳,她就在一旁坐著看,王安風生活做飯,她便在院中為黑熊梳理毛發,安安靜靜,不亂動也不亂說話。
就連王安風前往縣城中,拜訪為他啟蒙醫術的李氏夫婦時候,張聽雲也跟著一起,後來王安風索性直接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中也考慮了小姑娘的存在。
正月初七的時候,帶著張聽雲上大涼山轉了一日,王安風指著明顯比起其他地方的樹木稀疏許多的地方,笑談當年自己武道築基時的經曆。
以肉拳砸倒樹木,然後拖下山去買得銀錢。
那時候王安風的武功完全不能夠和現在相比,可是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的語氣神色多少有些懷念。
正月初八,天晴。
兩人去了柳絮山莊下的村子裡,祭拜了柳無求和梅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