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封行在這一處哨所軍營當中,眼裡麵看著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秦鐵卒。
這處軍營中有鐵卒三百人,從八品守將一人,校尉兩人,再加上他自己一個小小的參軍謀士,便是全部。
這本就是定北都護府打在北域的釘子。
一顆死死守衛在大秦邊境的釘子。
當代宿將車宏伯曾言,若將這散落在北域的哨所兵營連起來,便是浩浩大秦的邊疆,這疆上每一寸土地上都是秦人的鮮血,每退一步,腳下所踏都是鮮血淋漓,是白骨累累。
百裡封對這種話頗為不在乎,這已是誰都能被得出來的東西,估摸著時間,不大情願地前往拜見過了羅勇捷。
這位放在大秦官場上不過芝麻綠豆小的武官看百裡封極為不爽利。
百裡封也就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正是少年意氣,誰又會怕過誰?
他來此滿打滿算不過兩月時間,就已經和這營地中上上下下生出嫌隙,實在是一身學宮出來的學子味道還沒能散去,和邊疆的兵痞子互相誰也看不慣眼。
本來是有傳說中的殺威棒在等著百裡封。
可沒奈何他也算扶風學宮中的核心學子之一,曾經卷入倪天行一案,因禍得福得了學宮看重,一身武功修得是兵家真氣,實打實的八品上,隻差臨門一腳就是八品巔峰。
比不得王安風仗劍長嘯,也不如天劍門宏飛白彈劍而起,可在年輕一輩裡已經能夠拿得出手。
何況兵家本就不長於單打獨鬥。
若是讓百裡封身披重甲,持拿陌刀,引數十披甲之士列陣在前,勁弓強弩上弦在後,就算是江湖中闖出些名頭的七品武者也要在三四十合之內,被陌刀刀鋒劈下頭顱。
隻是上一次不過是軍營內部爭鬥,不至於引動下屬,因而當日裡殺威不成,反倒讓百裡封狠狠出了一個大風頭,一手陌刀平地裡翻霜卷雪,照得這偏遠營地都似乎亮堂了許多。
此事也已經過去了足足一月光景。
自‘中軍大帳’中走出,百裡封看著遠處的大雪山,深深呼出口氣,想及守將說的話,心中生出些許煩躁,若非是為了拓跋月,他如何會從熟悉的扶風郡城主動要求調動到這苦寒的邊疆?
想到那一身紅衣如火的少女,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拓跋月身份不一般,他其實很早就已經知道,雖然他用陌刀,可好歹是正統兵家出身,知道拓跋,鮮卑這些姓氏在周邊邦國中都有很深的牽扯,往往在他國朝堂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譬如拓跋月,是拓跋氏族長的女兒,隻是因為少時經曆,仰慕大秦強盛,才離開家鄉,前往扶風學宮求學。
其所在氏族拓跋氏曾是大族,後經曆許多事情,已並入了車師國中,為其支柱之一,車師國為異邦國,畏懼大秦兵鋒,素來和秦交好,他身為大秦參軍,和拓跋月相交並不違背大秦律例的禁令。
百裡封站在軍營中,看著車師國的方向,有些出神。
“安風那小子,悶聲不響就已經和薛兄……”
“不,不是薛兄弟,應該是薛姑娘,悶聲不響就和薛姑娘勾搭上,指不定下一次回中原一帶,都能聽得到他們二人成親的消息……”
“我也該要快些了。”
“說起來我還比他大些,這事情怎麼能比他慢……”
隻在百裡封腦海中的妄想已經蔓延到十數年後,蔓延到要生五六個兒子,隻生一個女兒,兒子取什麼名字都取好了,女兒卻還不成。
那些個兒子一定要好好操練,學差不多的武功,保護他們的小妹。
省得被哪家小子給挖了牆角,這可得要看緊些……
百裡封眉頭皺起,可嘴角卻有一絲笑容。
行過旁邊的士卒看到莫名打了個寒顫,心裡麵真心覺得這位參軍大人的微笑有些傻,肩膀撞了撞旁邊同僚,低聲讓他去看。
自己也悄悄去瞅,卻發現這位自扶風來的謀士雙眸瞪大,麵龐上原本略有的一絲憨傻褪去,化為了震怒,不由得茫然。
百裡封雙瞳當中,倒映著遠處潔白的大雪山,映照著雪山之下蒼茫無邊的大草原,以及一道粗壯無比,衝天而起的黑色煙氣。
那煙氣如同咆哮的黑龍,衝天而起,在這視野一望無際的天地間,明顯得可怕。
他腦海中思緒停滯了一瞬,幾乎本能怒喝出聲:
“烽火!”
“有敵襲!”
兩名士卒被聲音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去,看到了冰封草原之上升起的墨色狼煙,同樣神色大變。
百裡封已經朝著營地東麵的箭樓處衝去,尚且奔出數步,耳畔就聽到了刺耳明亮的鳴金之音,響徹整個營地,百裡封咬了咬牙,知道大秦的營地仍舊以照常的規律運轉,狼煙在第一時間就被發現。
直接轉向,朝著中軍大帳筆直奔去。
帳中羅勇捷麵色亦是極為難看,看了一眼直接闖將進來的百裡封,未曾動怒,看向那個方向,指著案幾上鋪開的簡略行軍圖,直接道:
“是狼煙,這一次不是往日的小打小鬨。”
“隻有在遇到了能夠將整個軍營哨站吃下的敵軍,才會升起狼煙求援,本將率一隊人馬前去援助,張正青你帶人守在這裡,小心調虎離山,不要丟了我們的地方。”
副將張正青抱拳應諾,麵色略微穩定。
羅勇捷看向百裡封,道:
“百裡。”
百裡封抱拳應諾,道:“末將在。”
羅勇捷頓了頓,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