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尉遲傑握住手掌,不住把玩的女弟子麵容已經羞紅。
白陽劍派中多是少年負劍的陽剛劍士,哪裡曾見過尉遲傑這般模樣風流的世家公子,想要把手掌抽回來。尉遲傑卻稍微加了些力氣,不讓她抽走,反倒趁機揩油,口中嘖嘖讚歎。
說什麼指掌纖白,溫柔如玉,堪稱世間名品,令那女子麵容越發羞紅。
與尉遲傑對弈的是一名青年劍客,是劉奇正門下第三弟子,武功高超,生得頗為俊朗,素來自傲。
此時見到師妹麵容羞澀,卻不敢反抗,胸中似有一股氣升騰上下,難以平複,氣得暗自咬牙,忍不住冷哼出聲。尉遲傑卻毫不在意,隻顧和那少女搭話,讓那青年心中越發不忿。
劉奇正自不遠處看到這一幕,麵容神色平靜,似乎忘記了那被占便宜的少女也曾被他盛讚劍法輕靈,彆出一格,而自己的弟子曾經多次在自己麵前表示過對於那少女的愛慕,隻是心中對於尉遲傑越發輕視。
旁邊有弟子回來,劉奇正揮了揮手,示意那弟子噤聲跟上自己。
劉奇正轉頭又看了尉遲傑一眼,往外走了數十步,方才令那弟子回稟。
他對於尉遲傑所說的事情雖然已經有了七分相信,其人卻是個極端謹慎的性子,於那些賭徒‘先靜之,再思之,五六分把握即做之’的說法極為不屑。
先後又派出數人前往赤崖門詳詢,這一人已經是第三次。
劉奇正緩聲問道:
“如何?”
那名心腹弟子麵上隱有些許後怕,回答道:
“依舊一如既往,回答含糊不清,前兩次尚且態度如常,此次弟子隱約感覺赤崖門眾已經對弟子生出敵意,尤其越鴻哲,殺心已起。”
“若非弟子見機不對,恐怕便要留在那裡。”
劉奇正聞言神色沉凝,揮手道:
“你先下去,勿要和其他人說。”
“弟子遵命。”
屏退了那名弟子之後,劉奇正麵上神色陰晴不定,事情至此,本應該有所定論,可是不知道為何,他的心中仍舊感覺有所遲疑,隱隱不安,想了想,緩步踱向那邊瀟灑恣意的尉遲傑。
走近之時,恰好看到尉遲傑將那少女一把攬入懷中,非但不怒,反倒笑道:
“尉遲公子當真是瀟灑。”
尉遲傑抬眸看向劉奇正,一手搭在那少女極有彈性的腰肢之上輕撫,嘿然笑道:
“哪裡能當得起前輩誇讚?”
劉奇正笑笑,目光落在棋盤上,看到自己的弟子竟被殺的大敗,輕咦出聲,自己這位三弟子在棋術上一向過人,白陽劍派同輩弟子中,幾無對手,竟然被這世家公子輕而易舉得擊敗,當下半真半假讚道:
“尉遲公子好棋力。”
尉遲傑眯了眯眼睛,道:
“閒來無事,消遣而已。”
“劉長老可要與晚輩對弈一局?”
劉奇正笑道:
“既然是公子相邀,老朽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請……”
長老發話,周圍自然有弟子收拾好這棋盤上散亂的棋子,對於那少女隱隱求救的目光卻視若無睹,隻是和尉遲傑閒聊,棋子收好之時,卻出了個岔子。
圍棋十九道,向來執黑子者先行,尉遲傑出於晚輩,主動去取白子,可是劉奇正竟也伸手去取盛放白子的棋盒,後發而先至,直接搭到了他的手掌上。
尉遲傑不以為意,收回右手,笑道:
“在下是晚輩,理當禮讓長老。”
劉奇正搖了搖頭,道:“哪裡有前輩占晚輩便宜的道理,此局老夫以白棋,公子以黑棋先行。”
尉遲傑眯了眯眼睛,道:
“那在下就謝過長老好意。”
隨即接過黑棋,劉奇正持白棋後行,伸手入棋盒當中,拈起了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
方才手掌相觸的瞬間,內力流經尉遲傑的身軀,發現眼前這青年隻有區區九品的實力,可是那一身的貴氣卻做不了假,顯然身份非凡。
想到如此人物在自己手中為質,心中旋即安穩許多。
否則以他的性格,定然要再做些探查,當下卻隻是從容笑道:
“尉遲公子,請先行。”
尉遲傑笑道:
“那晚輩便卻之不恭了。”
拈起棋子,毫不猶豫,落子天元。
劉奇正眉頭微皺,即便是在棋盤上爭勝負,卻仍極謹慎,撚起黑子,以常規下法,落子於棋盤邊緣處,第二子,尉遲傑則直接用了常規下法,落子邊緣。
那一子天元似乎並沒有什麼意義。
行了數步之後,劉奇正笑道:
“公子這一落子開局,倒是新奇,隻是難免有些浪費先行優勢,莫不是在相讓老夫?”
尉遲傑笑道:“非也,非也。”
“人行大道,旁人莫敢阻攔,大丈夫當如此行事,落子天元,就有這般豪邁氣勢,晚輩最是喜歡。”
劉奇正失笑。
落子。
那女弟子睜大了眼睛,而先前心中滿是怒意不忿的年輕劍客麵上卻有些幸災樂禍在。
尉遲傑隻是輕笑,一手拈著棋子,輕輕落下。
一子一子又一子。
那一子天元空空落落在棋盤中央,似乎已被遺忘。
老祿神色沉默,立足於山峰中央,目送著尉遲傑靠近白陽劍派,自己未曾跟上去,卻也未曾離去,隻是潛伏在這一處地方,緊緊看著白陽劍派中人變動。
當看到第三次派出弟子而返的時候,宛如山石一般沉默的麵容微變,站起身來,沒有朝著白陽劍派處走去,而是轉身,小心翼翼朝著山上行去,等到走出了數裡之後,便不加掩飾,邁足狂奔,衝向玉墟觀。
越鴻哲送走了第三名白陽劍派的弟子。
方才他心中實則已經動了殺心,若非是及時惕醒,想到此時殺人無異於打草驚蛇,那名負劍男子休想要走出他赤崖門所在。
可有此殺心出現,足以證明他心境已亂,不複先前清明。
蒼羽彆院袁蒼羽和那道士大笑飲酒。
劉奇正幾次三番派遣弟子前來試探,且門中弟子已經全部配劍出鞘,隱隱有戒備之意。
這兩件事情,越鴻哲對於尉遲傑所說,已經有大半相信,而他對於幫派內的變故,也已經隱隱有所察覺,否則斷然不會因為區區內外二字,就貿然出現,去見那名為尉遲傑的青年。
可他此時仍未曾退卻,則是自信。
自信於自身的屬下,更自信於此時握在手中的這一柄刀。
江湖中人,唯仗武力橫行,所能依靠者,唯獨自身勇力。
風雨江湖十八載,幾經曆練殺伐,若是因為一言一語就輕易退卻,他也沒有辦法活到現在,更遑論說稱為一郡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仍舊自信,縱然玉墟觀,白陽劍派,蒼羽彆院三家聯手,他仍舊能夠找得到破局之法。
隻是縱然自信,卻仍舊未曾到狂妄自大的程度。
無聲無息之間,整個赤崖門的防衛排布已經發生了變化。
越鴻哲所在仍舊是鋒矢方位,卻已經靠近了山路一側,若是當真遇到了出乎預料的局麵,他大可以趁亂自右而行,潛藏入林,遮蔽行跡,雖然狼狽,卻也不失為一條退路。
思量再三,確認無誤之後,他睜開眼睛,看了看隊伍最安全之處的那一輛奢華馬車。
心中思量,是否要將玉墟觀,白陽劍派等人聯手的事情告知於馬車中女子。
卻又想到,那名體態風流的白長老,正是赤崖門門主心腹,或者正是派來監視自己,沒來由想到那名為尉遲的青年所說的話,心中不免生出寒意,有所遲疑。
一名赤衣弟子突然從前麵山路上躍出,神色倉惶。
越鴻哲念頭被打斷,眉頭微皺,正要嗬斥,山路上突然射出一道流光,正追上那名赤崖門弟子,穿胸而過,那名弟子登時便口噴鮮血,摔倒在地。
越鴻哲瞳孔皺縮。
另外兩名在外警戒的弟子狼狽撤回,麵容雖蒼白,卻還未曾失去了進退,奔到越鴻哲身前,急急道:
“副幫主,玉墟觀的道士殺下山來了!”
越鴻哲心中微驚,追問道:
“玉墟觀?有多少人?!”
那赤崖門弟子麵色已是蒼白,嘴唇略有顫抖,道:
“弟子不知,可粗略觀之,起碼已經上百。”
起碼上百。
玉墟觀並非是立足於武林的江湖大派,觀中的道士總共也就是有一百餘人,現在全部出現在了這裡,顯然是已經放棄了對於另外兩道山路的防備,要一心一意對付他們赤崖門。
越鴻哲神色微變。
縱然先前已經有所預料,可是在這個時候,心中卻仍舊有些震動,玉墟觀竟然已經和白陽劍派,蒼羽彆院聯手。
他們竟真能聯手!
深深吸了口氣,此時預料成真,他心中卻並未多少慌亂之色,言語之處仍舊是沉著有度,安排弟子組成了防備陣勢。
區區玉墟觀,他越鴻哲何曾放在心中?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上前詢問。
越鴻哲卻隻是道玉墟觀道士似被逼迫到走投無路,不得已做出了魚死網破的抉擇,卻並未說出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越鴻哲為赤崖門立下了赫赫功勞,聲威隆重,隻在幫主之下,那名女子自然不會對其懷疑,恰在此時,山上遠處已看得到那許多道士,皆手持佩劍,神色冰冷,一起衝殺下來。
那白衣女子隻是門中長老侍女,武功尋常,更未曾經曆過如此的陣仗,麵色一時有些蒼白,幾乎看呆,回過神來,不成模樣朝越鴻哲行了一禮,道:
“越副幫主,弟子先行退下,將事情回稟長老。”
此時對手已經衝殺下來,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到,又何必回稟?
越鴻哲冷笑,不知為何,心中對於這幾名以往評價為姿容秀麗,雖武功尋常,卻足堪把玩的女弟子已滿是厭惡與些微的煩怒,當下不好發作,隻是稍微點了點頭。
卻又瞥到那群道士當中一名白衣女子,氣質清冷,容貌已是絕色,不由得微微一怔。
玉墟觀中,竟然有如此貌美的女冠?
下一瞬。
淩厲森寒,冰冷寒意幾乎入骨的劍氣瞬間劈斬開了數百步距離,越鴻哲心臟幾乎瞬間停滯,憑借多少年間積累出的廝殺本能,猛地朝著旁邊一躍,避開了這一招。
猛地翻身起來,擎刀在手,卻看到方才那名白衣女子已經整個人凍結而亡。
一名氣質清寒如玉的女子持劍,立在自己先前位置。
方圓三丈之內。
天地大寒。
啪的一聲輕響。
尉遲傑複又下了一字,棋局上局勢變化,黑棋竟然隱隱有群龍環伺之像,劉奇正眉頭緊緊鎖住。
沉吟許久方才落了一字,仍忍不住讚歎道:
“尉遲公子倒是好手段。”
尉遲傑隻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