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白陽劍派中重地,裡裡外外有數層防備,其中不乏高手隱藏,卻被人摸到了近前。
劉奇正如驚弓之鳥,右手握劍。
柯俊彥神色卻已恢複原本模樣,緩聲道:“來者是客,閣下要說話,還請進來一敘。”
聲音還沒有落下,右手袖袍一拂,劍氣森寒,席卷而出。
將那閉合的大門直接撕扯成碎片,端口鋒銳,裹挾入劍氣之中,更添幾分威力。
劍氣如瀑,我朝少陽。
這已是白陽劍派絕學。
可是這些鋒銳至極的劍氣卻在席卷而出三步後,消弭於無形之間,來者一襲青衫,神色淺淡,那劍氣隻在他三步前散去,令那青衫衣擺微動。
眸光抬起,隻是輕彈衣擺,淡淡道:
“既然說是來者是客,某卻未曾見過如此迎客的法子。”
柯俊彥漠然道:
“惡客自然當如此,卻不知閣下來此有何目的?”
來者輕笑,道:
“請掌門和玉墟觀聯手,共抗赤崖……”
聲音未曾落下,便聽得哐啷一聲響,橫放在柯俊彥身旁桌上的長劍錚然出鞘,柯俊彥握劍,撕扯出了極為璀璨的流光,直接刺向那一襲青衫心口大穴。
瞬息即至!
那一襲青衫未卜先知一般,神色淡然,隨意朝著旁邊一側踏出一步,袖袍漫卷,自然抬起右手。
屈指,輕輕彈在了襲來劍鋒之上。
接觸的瞬間,那指尖浮現出一縷蒼青色劍罡,淩厲肅殺。
劍鳴之音陡然大作。
長劍上流光碎裂,而那一絲絲劍罡也已經消失不見,在劉奇正和柯俊彥眼中,竟然是以手指,生生接下了這一劍。
瞬息避退,兩人已擦肩而過。
擦肩之時,青衫客神色平淡,眸光卻陡然淩厲。
仿佛兩柄驟然出鞘的名劍,筆直刺入了柯俊彥瞳中,霎時間令他感覺到脊背一寒,一身氣力本就隻用了七成,此時更是下意識後退。
劍者銳氣唯進不退,此時柯俊彥一退,身上銳氣大失,來人隨意上前一步,袖袍拂動之際,五指箕張,直接籠罩向柯俊彥麵龐。
五指白皙,隱隱有淡金色華光轉動,仿佛天地傾覆一般的恐怖壓迫力令柯俊彥不由呼吸微微一滯,本能勾勒天地,有異象在左右浮現,藏劍在鞘,衝天而起之勢。
那人動作不停。
隻是三掌,未曾展現異象,但是柯俊彥眼中,卻立意極高,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唯獨那手掌依舊真實。
越發真實。
佛說三千法,有力士移山,行金剛般若。
青衫客神色從容。
一掌落下,純粹蠻橫的巨大力量令柯俊彥神色微變,第二掌,已是氣血巨震,第三掌落下,柯俊彥終於支撐不住,踉蹌後退三步,步步入石三寸。
天地異象登時崩碎。
劍光清寒,卻如同碎玉,跌墜了滿院流光。
柯俊彥抬眸,那人隻是在三步之外,負手而立,麵容清淡,劉奇正方才根本找不到插手的時機,腳步聲音響起,數十名手持利刃的武者自外麵衝過來。
柯俊彥喘息數聲,手掌握緊兵刃,方才雖然吃了點小虧,卻於大體無礙,手持長劍,再現天地異象,手中劍鋒上寒意淩冽,已經不是像方才那樣,隻是以七成實力試探。
明月在天,背後武者手持長劍縱橫而來,院落之中,勾連天地,有異象衝天而起。
一襲青衫麵容平和,朝著柯俊彥從容拱了拱手。
背後蒼穹黑沉,一輪明月在上,一者上,一者下,氣機勾連,竟令此人氣息越發幽深。
直起身來,便瞬間消失不見。
柯俊彥神色微變,猛地上前幾步,竟然真的發現不了那人的蹤跡,麵上立時陰晴不定。
少林寺中。
王安風長長呼出一口氣來,這才真正放鬆下來。
方才一番交手,他幾乎是以六品在強壓著五品的一門之主打,內力損耗已經極大,繼續下去倒也可以,卻沒有了深不可測的印象,反倒有些畫蛇添足。
既然是左右權衡,那隻能給柯俊彥再加些籌碼,讓他做出決定。
王安風雙目微合。
這一點便是他和尉遲傑最大的不同。
他自身的武功,就是天下間無人能夠忽略的籌碼。
第二日,柯俊彥氣度依舊如常,似乎並未受到昨夜事情的影響,緩步踱出院落,劉奇正已經帶著一名弟子,急急走上前來,麵色慘白。
柯俊彥微微皺眉,道:“劉長老,又是何事如此慌張?”
劉奇正麵上蒼白,道:
“今日,有人送了東西到劍派……”
“是何物?”
劉奇正張了張嘴,未曾回答,隻是打開了木盒,盒子裡麵放著一枚玉佩,是上等的白玉,製式極為熟悉。
柯俊彥的視線凝固,下意識抬手拂過腰間。
空空如也。
向來性情嚴謹的柯俊彥竟然連玉佩丟失都沒能發現,直至此時,才恍然驚覺。
是昨夜……交手的瞬間?!
腦海當真沒來由得想到昨夜那青衫客冰冷的眸子。
柯俊彥心中生出寒意。
這一枚玉佩所蘊含的意義與威脅,幾乎是撲麵而來。
就算是他能夠穩住門派地位,那人也要他每時每刻都坐不安穩,時時刻刻生活在恐懼當中,不得安心。
此時他就站在院落中,陽光溫暖。
那一襲青衫仿佛就在昨夜消失的位置,負手而立,神色清淡看著自己。
柯俊彥手掌微微攥緊。
自前殿處走入一名弟子,恭敬道:
“掌門,劉長老。”
“赤崖門劉溫瑜求見……”
劉溫瑜是赤崖門四位大執事之一,負責幫內諸多事宜調動,今日來此目的為何,柯俊彥能夠猜得到。
劉奇正神色微變,一時間也想到了昨夜柯俊彥所說和赤崖門聯手的話,抬眸略帶期冀看向掌門。
柯俊彥沉默許久,閉上雙目,淡淡道:
“……不見。”
劉奇正坐倒在地,頹然苦笑。
當日午時,白陽劍派傳出消息,長老劉奇正觸犯幫規,已被擒拿而下,剝去長老之位,聽候發落。
隨即宣告廣武郡江湖,赤崖門十宗罪狀,殘害武林同道,白陽劍派和其勢不兩立,當與玉墟觀,蒼羽彆院休戚與共,要赤崖門給廣武郡江湖一個交代。
燕山下一座小鎮當中。
酒樓中許多江湖中人極為興奮,大肆談論白陽劍派此舉的目的,也有人感慨江湖風雨,這一下子,廣武郡江湖中反倒可能有一段頗為穩定的時日,倒是沒辦法看到許多江湖比鬥,頗為遺憾模樣。
一襲青衫飲儘了杯盞中茶水,自桌上排出數枚銅錢。
隨即起身出了酒樓。
背後酒樓當中,乃至於整座廣武郡江湖,各種爭論塵囂直上,有人說這其中肯定有陰謀,有人說柯俊彥見不慣赤崖門的爭鬥,仗義而為,也有人說是郡外江湖勢力插手,吵得一塌糊塗。
今日春寒已去,微有薄雨。
青衫持傘,灑然而去,那嘈雜聲音便離得遠了。
消息走的自然要比人快。
一羽飛鷹,直往燭龍棲上振翅而來。
玉墟觀的道士今日心情極好,早早做好了餐點,先給老觀主以及門中的幾位貴客送去,偏殿大門打開,雲霧繚繞,氣海翻騰,臨近了日落時分,這燭龍棲直如同海上仙島,越發飄渺不凡。
橫桌之上,諸人聽到了從山下傳來的消息,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模樣,清言幾度欲言又止,卻還是起身朝著端坐一旁的尉遲傑深深行了一禮,誠心誠意,歎道:
“公子大才。”
此時他才看得出前兩日那一計的老辣之處。
尉遲傑受這一禮,卻沒有應承,手中竹筷輕輕敲了敲瓷碗,響聲清越,神色罕見得清淡,道:
“道士你謝錯人了。”
“這一子,並非我所下。”
清言微微一怔。
旁邊林巧芙眸光流轉,突然輕聲道:“王大哥,還沒有來……”
數人微怔,一道道視線隨即落在了桌上空缺的一個位子上,神色都是微有變化。
難道是……
暮鐘響起,震蕩雲霧。
玉墟觀前兩名灑掃道士正將掃帚靠在牆上,從上而下,俯瞰這三百裡山川,這山間景色他們已經看了許久,卻怎麼都看不夠,怎麼也看不厭,正當此時,卻看到一人青衣持劍,自山下大步而來。
雲霧飄渺,那人速度很快,轉眼就已經靠近。仔細一看,認出這人身份,其中一名道士心中稍鬆口氣,上前抱拳行禮,主動招呼道:
“王少俠,您這是……”
王安風頷首道:
“下山見了一位故人贈禮,回來的有些遲了。”
那名道士雖然有些奇怪,卻也隻是笑道:
“不遲不遲,回來的卻是恰好。”
“觀內才要吃晚飯,少俠趕早些,還能和老觀主一同用飯。”
王安風點點頭,笑道:“多謝提醒。”
“少俠客氣。”
王安風大步向前,袖袍拂動,兩名道士不知為何,打了個冷顫。
左側那少年道士抬頭看著天空,故作老成,歎息道:
“今日天寒啊。”
另一名道士抬頭瞅瞅掛在天上的太陽,滿臉無語,今日溫度不低,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已經褪去了早春的寒意。
卻是哪裡來的天寒?
一路直入觀中偏殿,老觀主坐在上首,桌上菜肴擺滿,尉遲傑雙目閉合,正襟而坐,神色清淡卻顯得鄭重,連帶著其他人都沒有心思去吃早茶。
呂白萍帶著林巧芙去了旁邊一處小桌子。
唯獨宮玉依舊平淡,細嚼慢咽,不受絲毫影響。
腳步聲逐漸靠近。
王安風從容邁入屋內,自然而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麵,神色平和溫緩,袖袍拂動間卻是一身的銳氣寒意。
右手中寬劍輕輕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尉遲傑睜開眼睛,看向王安風,兩人對視,一者眉目清淡,一者神態平和,和平素時候都有些許不同。
是尉遲傑先開了口,意有所指笑道:
“來得頗快。”
“比我想象的快。”
王安風想了想,道:
“白陽劍派的門主是通情達理的好人。”
尉遲傑聞言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