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在九華山,以一箭壓得滿城紈絝麵色蒼白,之後又去了大涼村,在山頂上青石枯坐了一夜,仔細數一數的話,王安風已經接連數日沒有好睡。
本打算這一次回來要好好休息,可誰知道回了宛陵城中,又遇見了那位高深莫測的琅琊王家之女,見識了陰陽家宗主的本事。
因為持劍戒備,也因為受到一位大宗師的氣機牽扯內功大進,王安風一時間反倒是沒有了倦意,想到自己的決定,算是把宮玉直接扔在了梅府,有心去道歉一聲。
卻沒能夠找得到宮玉,問過了林巧芙和呂白萍,說宮玉一大早就出了門,不知道去了哪裡,好像太叔堅也跟著出去了,說這話的時候,林巧芙揉著眼睛,似乎還有幾分困倦。
王安風也想得到她大約也沒能夠睡好,沒有繼續打擾,轉身出來,在二樓處桌子上坐下,小二給上了一壺茶,兩分早點一疊小菜,一碗煮得恰到好處的米粥,才退了下去。
那米粥一片白上有兩條青菜,切得細碎的香菇錯落其上,或許是因為在江南道這種慣聽才子佳人的地方,就連後廚酒樓都沾染了幾分書生文人氣,取了名字叫做橫舟寒江,舟同粥。
王安風將寬劍解下,橫放在桌,一手取來那粥,輕輕攪拌,有兩頓沒吃東西,肚子裡早有幾分饑渴,卻隻是慢慢來吃,窗外便是宛陵城風光,水光山色,不過是一城之間。
宮玉出門,王安風能夠猜得到原因。
這位出身於青鋒解的女劍頗為護短,此時定是出去為林巧芙出氣了,可是太叔堅也跟著出去,倒是有些出乎王安風的預料。
這位老人自從得到了巨闕劍之後,一有時間就抱劍苦思冥想,半步都不想離開,今日竟然會主動出了客棧。
可是想一想卻也明白過來,宮玉在青鋒解下算是救過太叔堅的性命,太叔堅大約是擔心宮玉一個人出去的話,不認人,嚴重些說,若是提劍砍錯了人麻煩就大了。
也或許因為,年過六十卻無後的太叔堅多多少少有把讀遍了青鋒解中藏書典籍的林巧芙看做孫女的原因。
十六歲那年太叔堅握到了劍,一下就握到了今日。
作為江湖上的六品武者,似乎無論如何談不上落拓,當年也定然是有人傾心,可是到現在卻依舊孤單一人,手中隻有劍,心裡也隻有劍,可是劍鋒再快也有劍鞘。
畢竟是人。
他進城的時候有聽說,今日那些世家子弟都跪在了梅家的門口,希望梅家能夠將昨日的事情揭過去。
王安風並不擔心宮玉和太叔堅的安危,隻以太叔堅的武功,若是拔出巨闕劍來也已經相當不錯,何況於宮玉。
需要擔心的,隻是他們會如何處理那些世家子。
昨日他雖然看上去平靜,可是射箭時候掌中弓分明遲疑了下,心念若是再動一二,箭矢恐怕就要朝著那幾個世家子飛去了,縱然如此,他也一直等到那指明就要林巧芙的世家子靠近才射出那一箭。
箭矢震得那名世家子弟當場七竅流血,就算控製了些,沒有如同那人的坐騎一般被當場震死,耳力也大為損失,遠遠比不上正常人,今生不要再想能夠練成聽聲辨位的功夫。
他慢慢將粥喝完,酒樓中的食客也漸漸多了些,現在還遠遠沒有到正午的時候,來的大抵都是些城中閒漢,家裡有餘財,大白天裡也沒有什麼事情好做,隻能過來喝酒。
喝著喝著自然就談到了今天城裡最大的那件事情,說到了那些世家公子們怕是白白跪了那麼久,也白白挨了好一頓毒打。
另外一人起得遲了,沒有去梅家看熱鬨,卻也知道這件事情,聞言奇道:
“難道梅家沒有人出來?竟然狂妄至此?”
“嘿,何止是沒有人出來?”
“梅家三先生親自出來的。”
“梅三先生?”
先前說話那書生呼出口氣來,道:
“梅家三先生素來有賢名,撫琴養鶴,當年寫過的宛陵賦端莊嚴謹,不肯多一辭,堪稱我江南絕品,他出來的話,那些世家麵子上倒也不算是受到辱沒。”
“不至於受到辱沒?”
另一人冷笑,道:
“梅三先生出門後,一劍斬了那些世家公子的發髻,然後隻說了一句滾。那些家夥便當真滾了,這都不算是辱沒的話,那七國亂戰之後,從三十丈城闕上跳下來的書生怕是有一半都得說是冤死。”
“哈哈哈,可惜你不在,當真是解氣得厲害!”
那書生聽得目瞪口呆。
王安風微怔,聽到那書生似乎不敢相信,連連發問,而另外那人則似乎也極為想要繼續說下去,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說得舌燦蓮花一般,說那梅三先生一身白衣,說那一劍如何厲害。
說梅三先生如何解氣,連連飲酒,又說那些世家子弟雖然有些沒有做過什麼大惡事,給人斬了發髻果然可憐,可是為首的那三個,這又哪裡是第一次做這等事情了?
往日仗著身世在那裡,何曾高眼看過其他人?又常常鼓動其他人和自己同行,就算是惹到了過江龍也似的強人,那些世家彼此相護,最終不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