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雖然以水稱名,實際上應當說是有山有水,隻是山不似北方那般的粗狂,多了許多細膩,就被水的名聲給比了下去。
隻在宛陵城不遠處的一座山上,原本是有個不大不小的山寨,深山路遠,寨子裡的寨主依仗著武功,從來往行商那邊劫掠些銀錢維生,做的是沒本的買賣。
卻又因為是在大秦郡城範圍之內,不敢做得過火,每每隻是搶些財物,就任由那些來往行商走過山去,也護得他們這百裡山路好走,不受野獸相害,那些行商倒也沒有把這一處山寨捅出去。
也或許已經有人心中氣他不過,報了縣官,可是一來沒有人命官司,二來山高路遠,和凶匪廝殺也有些危險,是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情,就一直安安穩穩得在這山上呆著過日子。
直到前幾日。
一幫吃了十幾日素,眼珠子都有些發綠的山匪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行數人,那馬車看上去便是值錢的貨色,還有個紈絝子弟,一臉囂張的樣子隻差在腦門上刻著肥羊兩個大字。
隻是駕車的老頭子旁邊還坐著了一個胳膊比他大腿粗的彪形大漢,教人心裡麵多少有些沒底。
一行人合計了半天,山寨寨主一咬牙一跺腳,一吐唾沫,帶著一票人就從草叢子裡鑽了出來,把那一車人給團團圍住。
手裡麵的刀子還沒有揮起來,就聽到了嘩啦啦的聲音。
扭過頭去看,從更外麵逼近了一圈兒穿著鎧甲騎著高頭大馬的彪形大漢,一個一個神色冷得跟冰塊一樣,把他們又給圍住,馬背一側掛著長槍,沒有刀鞘的橫刀默默抬起。
摩擦甲葉的卡擦聲音幾乎要嚇得人腿一哆嗦當場尿出來,就當那為首的大漢準備開口的時候,一向粗魯的山寨寨主直接把刀一扔,以猛虎般凶猛的氣勢跪在了地上。
後來聽說,大寨主當年曾在一個更大的山賊窩裡麵呆過,說隻要那個大漢喊出那個字,他們基本上可以提前抹脖子了。
是什麼字,會讓大寨主嚇成那個樣子?
大名莫小七的枯瘦少年竭儘全力攪拌了下鍋灶,鍋裡麵米粥,青菜和鹿肉翻滾著,他又往裡麵撒了一把鹽巴,滋味就變得更加誘人。
莫小七滿意得點了點頭,然後有些吃力地將這個鐵鍋搬了下來,腰酸背痛。
他本來是喜歡做飯的,想著有機會下山做個廚子也好,又怕山寨裡一幫蠢貨離開自己會被餓成人肉乾,就一直沒有走,隻是這幾日裡,他終於對做飯這件事情開始產生了厭惡煩躁。
足足三百人的飯!
三百人!
一天能夠吃得掉以前半個月的夥食……
這他媽是人?根本就是三百頭豬!
吃完之後連盤子都不用洗的,比剛買來的都乾淨。
可是心裡麵腹誹歸心裡麵腹誹,他可實在不敢說出來,整個寨子上九十七個人,包括寨主在內,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隻說每日裡那些昂藏大喊的訓練殘酷程度,幾乎要叫他忍不住叫出聲來。
他們幾乎完全是真刀真槍的廝殺。
仿佛一群猛獸一般,他懷疑隻要兩三個人,就能夠把他們山寨上上下下都給屠了個乾淨,連一隻雞都不會留下來。
而那位看上去最好說話的年輕人,在來到山寨裡強行住下之後的第二日,扔下了兵器,靠著一雙肉拳,硬生生砸翻了全部三百人,一個都沒有剩下。
那一日所有旁觀者都覺得腿有些抖。
那一日打了一下午,最後的最後,三百披甲大漢半跪在那少年麵前,明明是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事情,卻教他心裡麵激動得過分,整夜不曾如願入睡。
耳畔風,風,大風的聲音不斷回蕩著。
簡直就是入了魔怔。
他擺了擺頭,用手上的大銅勺敲了敲鐵鍋,門外麵包括寨主在內的山寨人都安靜等著,除去了兩個慣常打理茅坑的被踹了出去,就都在這裡了。
一個一個換去了江湖中人的勁裝,穿著普通的黑色短打,直接扛著大鍋端著飯往寨子裡頭走過去。
莫小七一手拎著飯勺,站在廚房的門口惆悵歎息。
整個寨子裡,就連寨主比媳婦都親的那把一百三十七斤宣花大斧頭都給熔鑄成了幾口大鐵鍋,這還是山寨嗎?簡直就被逼成了一山寨的火頭軍。
他惆悵歎息一聲,抬眼去看。
遠處的晾衣繩上,一排的褲頭迎風飄揚,硬生生把一個聚義廳變成了不倫不類的模樣。
那一日回來的人,褲頭都在上麵掛著。
包括他們往日裡號稱英明神武的頭兒大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