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的語速一下子加快,道:“第一個理由,北方的那一個距離雖然稍遠,但是路上儘數都是大道,走動起來更快。”
“第二個理由……”
王安風的語速開始放慢下來,他剛剛是從地圖上看出來的,此時心中還有一個念頭噴薄欲出,卻始終差了那麼一層味道,恰在此時,他視線邊緣有個小姑娘提著花燈一跳一跳走過。
那是個粉色的蓮花花燈,展開的花瓣最中有一根紅色的蠟燭,頗為景致,燭火被花瓣遮住,能夠很好地燃燒。
鐵麟心中升起了不耐。
王安風瞳孔微縮,腦海中仿佛有一個念頭突然炸開,猛地抬頭,看向無心,急速道:
“北方沒有超過十丈的大型花燈!”
王安風等人是從北地而來,自然從梁州城的北門進來,一路走過,隻能夠看到其他方向那些動輒二十餘米,三十米巨型龍鳳花燈,將天空都照亮了許多,而北方大街上卻沒有,大多隻是伶人雜耍,向來是今年的州官安排。
兩名名捕動作瞬間一頓。
沒有大型彩燈,意味著百姓不會沒事就抬頭看向天空,也就是說,武者從空中往下隱蔽的時候,更不容易會因此而暴露自己。
他二人來此辦案,自然沒有興趣遊覽街道,竟然將這件事情忽略,一息不到的時間,無心猛地往出奔去,根本無視了梁州城內的禁令,平地躍起,足尖在旁邊一處客棧前柱上的盤龍彩燈上輕輕一點,人已經接力落在了客棧魚鱗瓦上。
然後一言不發,握緊腰刀朝著北邊坊市狂奔而去。
鐵麟拍了下王安風肩膀,罕見道了一句推算得好,便也騰空而起,緊跟在了無心身後,邁開大步急奔而去,王安風呼出一口濁氣,因方才緊張局勢,額上竟然有些細汗。
他抬眸看了一眼北麵,無視了掌櫃的破口大罵,同樣落在客棧頂上,大步奔出,跟在了兩名名捕的身後,他在興德坊的時候,打算出來之後就自己一個人去找,可是看到了無心直接拿出整個梁州的坊市地圖之後,就改變了想法。
天底下隻有二十八個京城名捕,上應二十八星宿,退下一個,進來一個,從不曾多出第二十九個。
這些人就是整個天下,最擅長追蹤蛛絲馬跡的人,最起碼比他這個門外漢強得多,那種感應又開始逐漸散去,他此時,不得不借助他們的能力。
心神中的念頭一個瞬間就消失不見,王安風木著一張臉,就像是先前表現出的老實青年,跟在了兩名名捕的身後,奔出之後,還故意將速度放慢,做出修為不足,隻能夠勉強跟在兩人之後的跡象。
他隻是指出了可能在北邊的坊市,可是在前麵的兩名天京城名捕就像是已經知道了該往哪裡找一樣,最多停下來商討幾句,便像是離弦的弩矢一樣,筆直朝著前方衝出。
等到前麵的兩人終於停下來的時候,他們三人已經去了北處坊市中一個角落,這裡距離那些雜耍之地並不遠,但是行人大多看著對麵的令人雜戲,很少人看向這一側。
王安風明白過來,這豈不是絕佳的隱藏之處?
對麵的客棧上麵有一名全副武裝的武卒,鐵麟直接從這邊的屋頂上躍到了對麵,然厚不知道問了那位武卒什麼問題,之後麵露恍然之色,扭頭看向無心,微微點了點頭。
王安風未曾看明白的時候,這位名捕直接從客棧的屋頂上跳了下來,重重落在街道上,引得周圍百姓啊呀出聲,當看到他腰後彆著的手弩時候,更是往後退出數步。
鐵麟直直朝著街道對角一處屋子走去。
王安風看向那個角落,心跳慢慢加速,神色卻越發沉靜,方才已經開始消散的感覺變得強烈了幾分。
應該就是這個屋子裡。
鐵麟大步走到了那處屋子門外,這地方算是繁華,地價很不便宜,大多是商戶和票號,這一個屋子又窄又小,旁人很容易和旁邊的糧號給看混了去。
這位滿身冷意的天京名捕走到了門前,左手搭在了腰後,握緊那黑漆漆的墨家手弩,右手重重拍在了木門門板上,發出沉重的響動,聲音爽朗道:
“鄉親,鄉親。”
“煩請開門一下,我是咱們虞部的撲火郎,奉命來巡查道路建築,檢查一二,防止走水。”
“鄉親?”
屋子裡沉默了許久,然後有一聲蒼老的聲音道:
“撲火郎?往日怎麼沒有這個……”
鐵麟依舊用那粗豪的聲音道:
“往年每年中秋,上元燈會都有,鄉親你是記錯了吧……開一下門,接下來還有好幾家要查……”
裡麵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就有腳步聲靠近,顯然已經相信了鐵麟的這一番說辭。
鐵麟依舊開口,聲音爽朗和善,眸子裡卻是一片冷意。
左手已經將墨家機關弩握緊在手,拇指食指扣緊了機關弩下麵的懸刀,扣下就能有墨家的弩矢射出。
當年墨家巨子死後,墨家大抵分成三支,這就是秦墨的手筆,調用武者內氣射出,短距離內,隱蔽性和威力極為驚人。
木門打開,鋪麵而來卻是一個打翻的銅火盆,裡頭赤紅色的火炭潑灑出來,速度氣勢都是驚人,後麵一個頭發蒼灰色的老漢拔出一把短刀,麵容猙獰撲上來。
“撲火郎?撲你的火吧!”
鐵麟早有準備,後發而先至,手中機關弩一下揚起向前,瞬間將其中的五根弩矢一口氣射完,然後扔在地上,右手一磕劍柄,西域細劍直接出鞘,如同一道銀線攢射,一下將那匕首打落。
細劍一息之內變招,從那人肩膀刺穿,將其釘在了牆上一側,與此同時,鐵麟瞬間抽身暴退,從地上翻滾一周,將扔下的機關弩握在手中,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有了新的五根弩矢,直接入弩。
就在他後退的瞬間,屋子裡射出數道劍氣刀芒,將牆壁割裂,連帶那老者也受了傷勢,鮮血淋漓。
再度將手弩中的弩矢射完,然後隨手把這墨家的寶貝仍在地上,抽出一把稍微短些的腰刀,往外走出兩步,從這小屋子的兩側有兩道身影撞破了兩側牆壁衝出,隻一出現便瘋狂灑出了大把大把的暗器,射向兩側的百姓。
早在對麵屋頂上等著的無心幾乎在兩人撞出房頂的瞬間出手,兩道刀芒將暗器攪碎,擦著兩側建築的屋頂射上天空,與此同時,鐵麟暗罵兩聲,撤身出來衝向了左側的那名男子。
而無心在擊退了射向百姓的暗器之後,也將右側的那男子阻攔住。
王安風眸子微亮,這對於他而言幾乎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當下從房頂上翻落下來,在一片一片的倉惶叫聲中,趨身奔向那大開的房門。
才跨了進去,裡麵突然有一人如同毒蛇般暴起,手中一柄短刀直接捅向王安風的腰腹,氣機在刀鋒上沸騰,顯然蘊含了了不得的力道。
那人麵容神色猙獰,口中怒罵:
“查走水,我查你娘!”
“朝廷走狗,來得真快,與某死來!”
他雖看上去怒急,可眸子卻很清明,早已看出了三人過來,又看到人人帶著了兵器,顯然並不擅長近身作戰,因而舍棄了彎刀,隻用了比腰刀短上三分之一的障刀。
此時左手抓住了王安風肩膀,手中刀朝著王安風腰側狠狠攢刺過去,下手狠辣異常。
這一下能夠捅入人體,以刀鋒角度,大半個腎臟都要給統爛,最後再狠狠擰一下,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要瞬間重傷失去防禦力,用這一招陰了不少號稱內氣登高樓的武者。
他看到這個青年似乎是給這樣的陣仗嚇傻了,一動不動,手中的腰刀都跌在了地上,心中就越發快意,隻打算捅死這個捕快之後就從旁邊窗戶上偷偷離開。
用不了幾息時間。
這樣想著,手中的刀筆直捅到那青年腰側,卻沒有金屬入體的感覺,而是發出了當啷一聲厚重聲響,震得他手掌發麻,腦子都有點發暈,往後跌了一步。
還沒有等這暈眩過去,便看到這推測不擅長近戰的木訥青年突然抬起手來,伸出右手將那柄價值六百金的寶刀刀鋒一下握住。
然後哢嚓一聲直接給掰斷了。
刀鋒的碎片在那名武者放大的瞳孔中升起,然後落下,反射著窗戶外麵燈火,像是天上跌墜下來的星星。
那青年右手垂落,衣擺無風自動。
王安風麵無表情,眼前這漢子的武功不差,是六品武者裡的好手,和五品差得不大遠,無心鐵麟在外麵,他不想要浪費時間,主動勾勒引動了背後木劍上一絲氣韻,融入了自身氣機當中。
身上氣機瞬間沸騰卻又壓抑住不讓擴散,一瞬間,那偷襲的武者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在身前青年身上豁然升起一股凝重如山的氣魄,其中還夾雜了一絲更強的壓迫感。
給細劍釘在了外頭的老者身軀本來頭顱低垂,已經認命,可在這個時候,心臟突然顫栗,猛地抬起頭來,雙瞳收縮到了極限。
這個氣息……
當年他年少時候也曾經行走江湖多年,二十六歲的時候,曾經有幸旁觀一位四品的拳法大家挑戰一位行走人間的三品宗師,當時候那位宗師就任由那位拳法大家用出渾身解數,佇立不動。
然後隻出了一招,就將那位拳法大家打得跪倒在地。
那時候,他就感覺到了這樣類似的氣魄,高高在上,仿佛泰山傾倒壓下來了一般,就算是隔了多遠的距離,多漫長的時間,都難以淡忘。
哪怕隻有一絲。
他心中戰栗,閉上了眼睛。
然後聽到了一聲乾脆利落的骨頭碎裂聲音。
ps:今日二合一奉上…………六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