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安風從客棧廚子那裡借到了廚房,心裡有些打鼓的掌櫃沒有半點猶豫,殷勤動手將不甘心的廚子拉出來,將廚房中的一切交給王安風。
王安風將無心送來的伴禮取出來,發現裡麵的乾百合並不是說尋常貨色,而是品相極好的上品,不是老饕休想要從精明的貨商手中把這些東西摳出來。
想到一張臉冷冰冰的無心在一堆吃食當中挑挑揀揀,王安風臉上有些古怪的神色,忍不住腹誹了兩句,然後開始頗為嫻熟地處理手中的一樣樣食材,幸好昨夜廚子將薏米紅米泡過,今日省去他許多功夫。
把粥做好之後,王安風俯身去拿碗,心中默默數著人數,動作突然一僵,雙眸微睜,然後又重新默數了一遍人數,嘴角微微一抽,將瓷碗上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縫。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麼。
劉老……
腦海中浮現一位身穿灰衣,不修邊幅的白發老者,旋即便有許多懊悔。
他本應該在事情一結束的時候,就去興德坊將老人帶回來,可是那個時候還帶著絕對不能讓人看到的徐嗣興,之後離伯進來,又忙著安撫東方熙明。
然後無心來訪,給他扔下了一個大麻煩。
他心裡麵幾乎給這件事情全部占據。
等回過神來,手上提著無心送過來的食材,幾乎是下意識地走下樓梯,拐進了客棧的廚房裡麵,這一切的發生幾乎稱得上順理成章。
所以本應該在辰時就被他接回來的劉陵,現在還孤零零站在興德坊的高樓上麵吹風。
王安風抬眸,這個廚房有些狹隘,前麵是一米來高的火爐,背麵和牆壁連在一起,旁邊靠著放了有三層的大蒸籠,在上麵開了一個窗戶,陽光透過簡略雕花的窗台縫隙傾瀉進來。
王安風通過太陽,確定了現在已經是巳時三刻。
也就是說,他已經誤了差不多整整一個時辰,其中做這一鍋粥差不多有耗去了半個時辰還要多些。
大秦民間,辰時又稱為食時,是百姓吃早食的時候。劉陵不但孤零零在樓頂吹風,很有可能還是餓著肚子在吹風。
王安風嘴角一抽。
看了一眼熬出來,剛剛盛在碗裡的粥,香氣撲鼻。
抬手喝了一口。
事已至此,先冷靜一下。
………………
少林寺中。
鴻落羽看著外麵的王安風,看著那熟悉的少年喝了口粥,嘴角微微抽搐,回過頭來,道:
“安風他,是不是已經放棄思考了……”
翻看佛經的僧人微微一頓,目不斜視,聲音平靜而溫和,帶著佛堂中氤氳的檀香,能夠令人心中平和下來,道:
“每逢大事有靜氣。”
“紅塵紛擾而眾生皆苦,唯獨自我之清淨自在,方可在種種險境中不動如山……”
鴻落羽嘴角微抽,道:“你剛剛說了險境對吧。”
圓慈單手樹立胸前,喧了一聲佛號,神色平靜,道:
“其實,道門有辟穀,佛門亦有入定。”
“口腹之欲,並非必要。”
旁邊吳長青麵有詫異之色,拈著自己一根胡須,思考一二,道:“大師此言,莫非是以空腹之欲而起,斷絕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以證得自我空性,複返清淨自在?”
圓慈不答,隻道一聲阿彌陀佛。
鴻落羽沉默了下,飄在了吳長青背後,幽幽道:
“不……”
“大和尚的意思是,一頓不吃死不了人,慌個球。”
“嗯?!這……”
吳長青一呆,手掌微顫,險些拽下來了自己的一根胡須,轉頭看向圓慈,發現僧人已經盤腿坐在了青石之上,雙目微闔,呼吸平緩綿長,顯然已經入定。
“……”
老者有些尷尬,乾咳一聲,裝作無事發生,轉頭看向了主峰之上的青衫文士,想了想,道:“先生這先前落下那暗子,似乎打算啟用了?”
鴻落羽下意識不屑嗬了一聲,準備將雙臂抱起攔在胸前時候,才記起來那個機關已經因為上一次全力出手,而在內部出現了許多的裂紋,已被收回。
自己現在又是沒有了雙臂的情況。
這讓他心中心情頗為不爽利,有些許煩躁,砸吧了下嘴,道:
“這個誰知道?”
“不過那名女子自姓贏的手裡拿了那麼多的好處,以後有她要受的,我見到過各種各樣的商人,從沒有一個像是他這樣的,從他這裡拿到的每一個好處,都代表著要付出數倍的代價。”
“那女子怕是連性命都壓在了這裡。”
吳長青歎息頷首,他心最軟,那名為師懷蝶的女子先前和王安風為敵不過是各為其主,之後對他幾人也頗為恭敬,心中多少有些惻隱之心。
老者搖頭將心中心念起伏壓下,突然又想起了一事,看向鴻落羽,道:
“落羽……老夫一直有一事不明,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鴻落羽不假思索,道:
“不知當講不當講,那你就不要講。”
吳長青微微一呆,然後老臉便有些發黑。
腦海中浮現一個又一個隱秘的藥方。
鴻落羽背上一寒,突然想到了這老頭管著自己的夥食問題,咳嗽一聲,飄到老人旁邊,本來想要拍拍吳長青的肩膀,卻沒有雙臂,隻能輕輕撞了撞老人肩膀,乾笑道:
“那啥,老吳啊,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你看你跟我是什麼交情,你說,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吳長青看著變臉比老天爺都快的鴻落羽,一時哭笑不得,伸手指了指他,道:“老夫隻是好奇,你是如何做到令那柄魚腸劍聽命於師懷蝶的。”
“名劍自有靈性,魚腸雖是刺殺短器,實則乃是孤勇之劍,師懷蝶性情陰柔多慮,和這柄名劍相性本不相合,能夠使用已是極限,而今竟有成為劍主的跡象,老夫心中,著實好奇。”
鴻落羽皺眉想了想,不確定道:
“應該是……和名劍講講道理?”
吳長青微微一怔。
鴻落羽解釋道:“在這裡,規則是由姓贏的定下的,自然可以令名劍的靈韻變得越發活躍,雖然不能像是神兵那樣,也有些許靈智。”
“嗯,我在少林寺中待過一段時間。”
吳長青恍然,道:
“據說達摩祖師曾經為猛虎講經,便是此道罷。”
鴻落羽乾笑了兩聲,道:
“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吳長青搖頭讚道:“落羽勿要妄自菲薄,達摩祖師佛法高深,能夠講經猛虎,你能夠說服名劍,委身於不合之主,雖不如先人,也已難能可貴。”
“對了,落羽,你是如何做到?”
“莫不是學達摩祖師誦經講道?我記得你對佛門典籍,亦有許多了解,可稱一聲精擅。”
老人言辭懇切,神態誠懇認真。
鴻落羽被誇得找不著北,眼睛都快要眯成了一條縫,哈哈笑道:
“其實也簡單,我讓姓贏的把那魚腸劍靈韻暫時強化了一些,然後當著魚腸劍的麵兒,彈碎了幾十把和它一模一樣的兵器。”
“彈一遍和它說一遍,彈一遍和它說一遍。”
“你聽不聽話,聽不聽話。”
“剛開始它還擰巴得很,彈碎個十來把,也就從了。”
“我覺得吧,這倔巴巴的玩意兒應該下個猛藥,就忍著指頭疼,又多彈了二十來把,然後把它放在那堆兵器裡晾了兩三天,老實多了。”
“哈哈,沒什麼的,你這樣誇我,什麼和達摩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