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提著東西走回客棧,還沒有進去,就聽到了一連串豪邁粗狂的笑聲,在這笑聲當中,還有著一道稚嫩清脆的聲音,像是西北傳說中的天靈鳥。
掀開遮擋寒風的布簾,王安風看到了商隊的幾個商戶坐在了一起,其中一人,正是他離開時候曾經勸他出去買鬥篷和披風的圓臉孫任,這個時候臉上的笑容倒是越發地燦爛起來,像是這輩子吃的苦頭終於到了頭。
旁邊是為人頗有兩分刻薄的消瘦漢子麻餘,這個時候臉上也滿是笑意,正彎下麻稈一樣的腰,伸出手來,逗弄著一個坐在孫任懷裡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紀才六七歲的模樣,生得倒是粉撲撲的頗為可愛,一頭黑發,小臉縮在了孫任的懷裡,似乎有些認生,不大敢答應周圍那些商戶。
麻餘取笑調侃道:“老孫啊,你這麼一副尊容,竟然也能在城裡找到了嫂子那麼秀氣的女子,該說嫂子眼神兒不大好呢,還是說你這個老小子踩了駱駝屎,竟然能有這樣的運氣。”
孫任顯然對於此事頗為得意,眯著眼睛,抬了抬下巴,道:“我看你就是心裡頭羨慕對不對?當年我也算是十裡八鄉俊後生,你嫂子看上了我,那是理所當然的。”
眾人見他自賣自誇,好一陣哄笑。
麻餘笑道:“那也難為是嫂子了,若是其他人,哪裡會遠離在這裡等你這許多年,每年隻有三四月時間相聚的?”
孫任摸著懷裡女兒的頭發,歎道:
“確實……這是我虧欠娘兒兩的,接下來的路不算遠,我打算帶著他們去雄城,見見這西北雄關,我在那裡還有一套屋產,在那裡呆上兩年,便即回返,帶著孩兒去咱們劍南道,再去去江南。”
“大秦的女兒家怎麼能沒有見過江南的柳樹和桃花呢?”
麻餘不無豔羨歎息一聲,突得彎下腰來,逗弄那小姑娘道:“小燕兒,小燕兒,往後長大了,嫁給叔叔家的兒子做媳婦好不好?”
孫任佯裝大怒,踹了麻餘一腳,突然看到了從門外走回來的王安風,看到他手中提著的東西,知道後者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笑嗬嗬打了個招呼。
然後輕輕一拍懷裡小姑娘的肩膀,喚她道:
“燕兒,叫阿叔……”
小姑娘抬頭看了看王安風,露出一雙很有靈氣的漆黑大眼珠,頗為可愛,不知為何,對於這個看上去冷冰冰的年輕‘阿叔’,總感覺要比起周圍那些和藹可親,滿臉笑容的叔叔伯伯更可親些,脆生生喚道:
“阿叔……”
孫任咦了一聲,周圍幾個商戶更是呆滯。
他們剛剛百般討好,小姑娘可都不肯正眼瞧他們一眼的。
王安風抿了抿唇,遏製住自己想要抬手摸一摸小姑娘綢緞般黑發的本能動作,以刀狂的秉性淡淡點了點頭,也不回答,錯開身子,往樓梯上麵走去。
小姑娘咬著拇指,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他,鬢角有一隻小小的蝴蝶樣銀飾,翅膀輕盈,微微顫動。
王安風回去客房,鬆一口氣,將手中那沉甸甸的東西扔在闖上,抬手按揉眉心,又一次覺得‘刀狂’的性格和自己的相性簡直差得厲害。
可是沒有辦法。
他坐在床鋪上,斜著看夕陽下的城池,西北有的時候,落日就像是血一樣,覆蓋了大半的天空。
沸騰的,方才從脖子中迸射出的鮮血。
沒有辦法。
他這一次出來畢竟是帶有自己的目的的。
可能是因為離棄道的存在,也可能是因為王安風的出身,抑或是他和刑部的關係一直都很好,酒自在非常慷慨地向他開放了一部分的刑部情報,當然,這一部分僅限於域外,且和白虎堂相關。
其中就有酒自在探明的,白虎堂在域外的部分高手所在。
因為酒自在本身是整個天下域內域外絕對的一流高手,所以對方有很大的可能,並不知道自己的情報已經被探知,並且給泄露了出去。
這是絕好的機會。
王安風定定看著那日落,血一樣的夕光逐漸暈染開來,然後變得暗沉,最後黑暗出現在了一側,以極為快的速度,吞噬了整片天空,再然後,各個地方透出了星星點點的光。
是燭光。
入夜了。
王安風手掌搭在桌子上麵,準備起身,眸子微微一凝,轉頭看向了窗外一個方向,一片安靜,過去了約莫有半盞茶的時間,風聲當中摻雜了雜音,有一道身影以極為快的速度在昏沉夜色的屋頂上奔波著。
絲絲血腥氣混雜在了微涼的夜風當中,變得有些飄渺。
有江湖人在廝殺。
王安風迅速得出了這個結論,然後夜空中突然有明亮婉轉的聲音響起來,像是鳥鳴聲,很有韻律。
王安風知道這是天靈鳥的叫聲。
西北和域外的傳說當中,人死了之後,不會變成星辰,而是變成了動物,父親會化作雄鷹,振翅在天空中,看著自己的孩子,最美麗的少女死後變成的就是天靈鳥。
它們有著天底下最清脆最動人的嗓音,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忍不住停下腳步來。
王安風的神色微微變看,右手一張,隨意靠放在床邊的墨刀無聲無息落入他的手中。
這是刑部暗探的訊號。
有刑部的追風密探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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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八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