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手段,唯獨六品以上,開始養氣機的武者才能夠察覺到不對。而要是打算看出他的真容,那非得要五品中都屬於好手的武者才行。
若是借助神兵之力做這種事情,或者四品方才能一窺。
王安風坐在馬背上,嗬出一口白氣,看著不見邊際的遠方,以現在的速度,想要趕到玉門關還要好幾日的路程。
他倒是也想過自己一個人直接去。
可是在考慮了域外環境的複雜,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西域和北疆的草原雪山畢竟不同,更多的是大片大片枯敗的荒原,高低起伏,除此之外就是蒼茫無邊的沙漠,王安風從不曾見到過沙漠是什麼模樣,但是也曾經在典籍當中讀到過,明白沙漠的環境,以及人人畏之如虎的天災沙暴。
他巔峰一刀,能夠斬出三百裡雪飄。
但是沙暴涉及範圍卻遠不止這些,而且遮天蔽日,想要以一人之力,抵抗天地之威,恐怕唯獨那些自身就是宗師的強大武者能夠做到了。
而且沙暴之後,沙漠中的地形往往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非得要老手才能夠準確地辨彆方向,找到沙漠當中的一個個綠洲。
他不得已,隻得想辦法找向導。
將所住院子鑰匙交給了那肥大商人的時候,後者提到他剛好有個慣常來往的安息人,這幾日恰好就要啟程,從天雄城中,回返安息。
一來二去,他便加入了這安息人返鄉的隊伍中來。
安息漢子大多豪邁不羈,相信自己的朋友,對於那個商人的安排,並沒有什麼不願意的,尤其在聽這個大秦男人說他是個大夫之後,就更加樂意了。
每個曾到過大秦的安息人都希望,能夠有像大秦那樣的行腳大夫在各個綠洲裡麵來往走動,待他很和善,隻是王安風卻注定沒有辦法在他們的綠洲呆太久的時間,他還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白虎堂。
群星閣。
還有那位大荒寨的老寨主……
他摸了摸腰側的刀,墨刀配了個和安息武者們常用的彎刀刀鞘,因為刀刃處斷了,也能夠插進去。
刀柄一片冰涼。
粗狂的曲調在回蕩著。
………………
安息的年輕人們比起王安風更希望早些回到家中去,每日裡除去了必要的補給和睡眠,一直都在趕路,恨不得把自己揉進風裡麵去,一下吹過數千上萬裡的距離,回到家中,在暖和的帳篷裡麵,喝著羊奶,吃著烤饢,聽孩子們熟悉的聲音。
一路上隻有了十天多些的時間,就抵達了帝國最後的屏障玉門關,旋即半日都不肯停留,趁著天色未曾黯淡下去,便即出發。
一出玉門關,天地仍舊是那個天地,給人的感覺卻已經不同了,越發粗狂高遠,沒有草地,隻有堅硬的土地,光禿禿地暴露在雲朵下麵。
最後就連這樣的土地也都沒有了。
地麵上變成了沙子,堅硬粗糙的沙粒,空氣是冰冷的,但是這種冰冷裡麵不夾雜著半點的水氣,就像是有人攥著一大把粗糙結塊的沙礫,蠻橫地塞進了你的嘴裡,喉嚨裡,強迫你咽下去。
這裡就算是冬天也是堅硬而乾燥的。
領頭的大漢有秦國名字,叫做夏曼,他告訴王安風,這裡並不隻是這樣子的,夏天的時候,有的地方會長出根須龐大的草,那些地方不像是沙漠,是荒原。
大量的動物就靠著那幾個月去長肥,去獲得支撐一年的能量,包括擅長跳躍的鹿,奔走的蠻牛群,凶暴的掠食者,以及人。
冬天沒有半點草皮,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這裡的水就等同於生命,生活在這一片廣闊原野中的所有安息人,都在靠著綠洲生活。
男人們背著獵弓,騎著駿馬,去狩獵原野上的動物。
女人們在家裡,喂養牛羊。
當綠洲的水流逐漸乾涸,那麼必然會出現新的綠洲,所有的人們會去尋找新的家園,每年都會遷移兩到三次,長者們知道哪裡有水源,他們會將這些東西告訴部族裡最聰慧的後輩。代代相傳,這是最寶貴的知識,是生存的知識。
夏曼一行人帶著王安風去了第一個聚居地。
可是隻能夠看到乾涸的湖泊屍體和枯萎的樹,還有帳篷留下來的痕跡,夏曼習以為常,繼續去尋找下一個聚居的地方。
在王安風出西域之後的第二十一天。
王安風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沙暴。
總是鎮定的夏曼那個時候著急無力,幾乎像是個孩童,大聲呼喊,情急之下,已經不再用大秦官話,而是用的王安風聽不懂的語言。
坐騎在不安地邁動前蹄。
唯獨王安風坐在馬背上,一人一馬都有些發怔。
他看著遙遠的彼端,遠方升起了一層藍紫色的夢幻般的顏色,夕陽的光紅的像是血一樣,伴隨著像是千萬人怒吼的聲音,那樣粗糙而且堅硬的沙塵被狂暴的風席卷而起。
像是將整個天地都給包裹在了裡麵。
分明還沒有靠近,但是王安風已經能夠感覺到那種壓迫力,呼吸都不如先前那樣順暢,他看著那一道黑色的風暴,右手卻不自覺按在了腰側的刀柄上麵。
雙瞳微微收縮,將風暴鎖定。
他幾乎能夠感覺到刀在低吟,腦海裡麵升起了一個躍躍欲試的念頭——
這樣狂暴的沙暴,他一刀劈進去的話,會是什麼模樣?
這個念頭隻一出現,就飛快地擴大,伴隨著這樣念頭的浮現,手掌中斷裂的墨刀在鞘中低低鳴嘯不止。
胯下坐騎興奮嘶鳴,四蹄上隱隱有火光躍動。
王安風深吸口氣,幾乎瞬間轉為氣機攀登的過程,呼吸下意識變得悠長,從握刀的手掌開始,肌肉慢慢繃緊,氣機緩緩流轉,湧入刀鋒當中,充斥在了刀鞘當中。
像是慢慢蓄勢的強弩。
刀鋒緩緩拔出。
正在這個時候,一隻大手一下抓在了他的手臂上,那幾乎是拚命在把他往下扯的力道讓他從那種半醒狀態恢複過來,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夏曼似乎在大喊,但是聲音卻很微弱,王安風很快意識到這是因為有更大的聲音在周圍嘶吼咆哮著,將他的聲音壓下來,變得輕飄飄的,像是來自於遙遠的地方。
“快下來,你不要命了麼?!趕緊趴下,布呢?”
“蓋在身上,沙暴來了!”
王安風呼出口氣,右手鬆開了刀柄,翻身下馬。
車隊圍起來,圍成了一圈,馬匹跪倒下來,安息人將馬背上披著的布罩在了自己的身上,死死閉著眼睛。
剛剛還在遙遠地方的沙暴迅速靠近,卷起的沙礫拍打在油布上,發出有類雨聲的響動聲音,生疼生疼,王安風察覺不對,似乎有更強的風暴襲來。
右手支撐在地麵上,獨屬於武者的氣機暴起,將整個車隊直接籠罩。
在那一瞬間,黑漆漆的風暴之間,偏生出現了一片正常的地方。隻是所有人都死死埋頭,不曾看到這一幕。
天地一片昏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夏曼動了動,掀開了蓋在頭上的油布,抖落下來沉重的沙土,爬起來一看,沒有太大的損失,重重鬆了口氣——沒有人被風卷走,隻是丟失了些許的貨物。
那些陶碗畢竟脆弱,給弄碎了些,酒壇也有些個破了,酒水滲入沙地裡,隻一眨眼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是大多數人都給弄得昏昏沉沉。
不知道沙暴究竟持續了多久,天空中已經是晴朗的夜空。
“哈啊哈……真的,好運氣。”
夏曼哈哈大笑了兩聲,翻身坐倒在地,有些無力,更有死裡逃生的暢快,看著晴朗的星空發呆,王安風因為方才自己入迷的事情而心中抱歉,還未說出道歉的話來,夏曼已經看向他笑道:
“哈哈哈,第一次看到沙暴吧?”
王安風點了點頭。
夏曼眯著眼睛,覺得背後有些硬硬的不舒服,從身後掏;掏,掏出來了一個白生生的骨頭,歎息一聲,將手上的白骨扔下,道:
“我第一次見著這個也是一樣呆住了。”
“咱們隻是少了些貨物,算是了不得的好運道啦,若是一個不小心,人馬都沒了也是常見的事情……沙暴比起什麼天災都要可怕,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了。”
“倒也不是直接死在沙暴下麵,大部分是被卷走,迷失在路上,沒有了補給,慢慢餓死,到了最後,就會變成一具白骨,埋在黃沙下麵。”
“就像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給翻出來……”
“我們這裡的傳說裡,死在沙暴裡麵的人,會永遠會被困在沙漠的風暴裡,永遠找不到離開的道路,一直在重複跋涉,唉,真的是死了也不得安生,咳咳……”
夏曼吐了口唾沫,裡麵滿是沙子,又道:
“冬天沙暴最危險,這次沒有什麼損失,真的運氣好。”
“不知道哪一位天神保佑。”
王安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
“哪裡什麼神仙?”
“確實隻是運氣好罷了。”
他腰側刀鞘傾斜出些許沙礫,上等老牛皮鞣製的刀鞘已經被刺穿,覺得右手有些酸,胸腹有種微微的脹痛感覺。
撐開氣機對抗天地之威,還是有些勉強。
夏曼哈哈大笑,道:
“運氣好,就運氣好吧,不過咱們終於到了!”
他抬手一指遠方,因為狂風的原因,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算是比較高的位置上,夜空晴朗,視野能夠看到極為遠的地方,王安風順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沙漠當中,一片白色的帳篷。
還有圍起來的篝火。
即便是他,也微鬆了口氣。
一月跋涉。
終於,到了……
西域三十六國,安息。
ps:目前屬於推演細綱和主線的階段,每天用來碼字的時間驟然減少,所以說,很難像是先前那樣子每天八九千的更新,有時候少點。
等到我準備好,大概就會進化,目前能量不足。
今日,七千字。
感謝alos_yui的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