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去北邊兒看看嗎?”
離棄道翹著二郎腿,右手裡拈著一根雞腿骨頭剔牙,聞言瞥了他一眼,擺擺頭,大剌剌道:
“北邊?不,不去,去那裡作甚?冷得厲害,還隻有牛羊牛羊,沒有什麼好滋味,不去,要去你自個兒去。”
老尉遲滿臉譏笑:
“怎麼了?你個老小子怕了?”
離棄道慢悠悠道:
“怕?怕自是不怕。”
“我知道你的打算。”
“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福是他們的,苦頭也是他們的,什麼事情都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頂上去,往後我們不在了怎麼辦?他們自己頂不住了怎麼辦?這種事情還是得自己上才行。”
“趁著現在你和我都還活著,還兜得住,犯些錯,冒些險,值當。”
曾經有鬼謀之稱,當代縱橫一脈位置極高的一人滿臉蔑視,嘴唇微張,吐出兩字。
“放屁。”
離棄道大笑。
然後看向北麵的方向。
“不過說起來,北方的話,那個人應當也還在。”
老尉遲挑了下眉毛。
旁邊一名倒酒的青年神色好奇,道:“兩位老前輩說的是……”
離棄道喝了口酒,眸子微斂,淡淡道:
“一個號稱天下,宗師第一人的老不死。”
………………
王安風等人抵達坻川汗王原先領地中最大的‘城’的時候,那座城看上去和王城已經相差不大了,匈族的城,原本就隻是做出了地方的規劃,一個個巨大的帳篷在劃定好的位置紮好,幾千頂是部族。
十幾萬頂連起來,就是一座城。
若是無人,就是一片空空蕩蕩,隻能夠看得到一道道劃分帳篷位置的縱橫痕跡,像是烤灼出來的傷疤,沒有規律,沒有標記,除去本地人,旁人根本認不出來。
這個時候,草原上的草極豐茂,大多的牧民早已經帶著牛羊和帳篷,在整個草原上遊蕩著,直到有什麼重要的大事請,活著說天氣變冷,才會回轉回來,在這裡進行盛大的交易,準備度過漫長的冬日。
十七歲的車師少年契甌忍不住咂舌,來來回回看著這裡的景色。
他是最近一年被契苾何力救下來的,還沒有見到過這麼多帳篷組成的城,大帳篷很密集,人多,路窄,隻能夠下來牽著馬步行,一時有些看得回不過神來了,被馴鷹人隊伍中的大漢拉扯著往前走,仍舊在口中低低喊著:
“好多,好多人,沒有想到,這裡的人還有這麼多……”
“江湖人也很多,那劍……”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還在喋喋不休。
“這麼多沒有見過的人,穿著的好像不是這邊兒的打扮,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他們那樣的衣服,材質好像也不是羊皮羊毛……”
“絲綢?那就是常常聽人說的絲綢吧?還是緞子?”
“質量是要比藍布要好,就是看起來薄,不擋風,肯定不夠暖和。”
一個馴鷹人大漢翻個白眼道:
“不懂了吧?中原那邊兒的武功一開始就是練氣的,隻要有了那個什麼氣感,運行周天,就能抗冷,就像穿了一件看不著的衣服一樣,那可比羊毛什麼的防寒地多。”
契甌恍然大悟,低聲道:
“這麼說……是中原人?”
“聽說二十多年前,有一大批的中原人都跑到了這裡來,當時的北匈王收留了這些人,還給他們官職做,然後就在這裡紮根了。”
“這些人,就是中原的武者?”
平緩的聲音回答道:
“中原的武者可以做到,但是這些並不是中原流派的武者。”
契甌愣了愣,抬頭看向旁邊發聲的人。
王安風衝他笑了笑,溫和道:
“是西域的人。”
契甌又是一呆。
“西域的?”
“翟大哥你怎麼知道?”
王安風隨意道:“見過麵,所以認得。”
“不說這個了,在外麵找一個空的地方,把帳篷紮起來,我看現在人還會繼續變多,再過些會兒,就不好找地方了。”
“哦,哦,那我馬上就去。”
馴鷹人的隊伍在這一座帳篷組成的城周圍,找到了平坦的地麵,將隨身攜帶著的帳篷組建起來,作為居無定所的馴鷹人,這種過日子必備的行當,每一個人都足夠熟悉,哪怕是契甌。
非常利落地將帳篷紮好,取出鐵鏟熟練刨出了行軍灶。
到時候在這裡放上柴火,然後架起鐵鍋,就可以煮出羊雜湯,契甌一邊乾活,一邊說著,為了能夠吃到最最新鮮熱辣的羊湯,他隨身帶了一大把鮮紅乾辣椒研磨出來的粉末。
任何肉食,無論烤肉,還是說肉湯,撒上一把,味道能提升好幾個檔次。
就是出恭的時候會比較艱難些。
出恭完以後,用麻紙和大片乾葉子處理也實在是痛,惹得眾人大笑。
王安風噙著一絲淺笑,安靜看著最中心的方向。
在最中間的王帳旁邊的四座帳。
赫連磐褪去鞋子踩在了毛毯上,盤腿坐在了桌子前,有穿著馬步裙的侍女給他上了熱好的奶酒,赫連磐笑嗬嗬接過來,大口喝了口,一口氣下去了大半,才嗬出一口氣來,抬頭看著對麵的老人。
和身材高大,淺目棕發的匈族人不同,那位老者五官更為柔和,一頭長發已經銀白,用玉簪束起,神色氣度,極為儒雅,慢慢啜飲,杯中所盛並非奶酒,而是在草原上難得一見的好茶。
老人見他抬頭,溫和問道:
“那些江湖人都來了?”
赫連磐點了點頭,笑嗬嗬道:
“不錯,果然和老先生所說的一樣,早早就來了。”
老人從容笑道:
“很正常,西域地域大,卻紛亂地很,沒有統一,江湖所謂大派,都沒有辦法真正和中原的江湖比,先前神武府主橫貫西域江湖,有十數個大派希望與其交好,也就是和秦國交好。”
“那麼相對的,必然有江湖門派需要來投效這裡。”
“這是必然。”
赫連磐挑眉。
“必然?”
老人淡淡道:
“不錯,是必然。”
“哪怕他們親近如兄弟,同生共死如手足,也會如此。”
“這是弱勢者的悲哀。”
赫連磐嗬了口氣,感慨笑道:
“這就是中原的所謂權衡?倒是見識了。”
老人又問:“這一次沒有什麼漏子罷?”
赫連磐笑道:“除去了那位得寵的小公主突然說要來安慰王妃,以及她那個莫名其妙的朋友以外,並無什麼異常之處。”
“此次所來江湖門派大大小小三十餘座,最大的門派,是三十六派中的薔薇雪,門中一位長老,還有大弟子,都來了。”
“原來如此……”
片刻之後,赫連磐喝完了杯子裡的馬奶酒,擦了擦嘴,起身離開。
走出之後,回首望了一眼大帳,冷笑道一聲老狗。
旋即再往前去,笑容滿麵。
大帳當中,前次曾經陪伴在赫連磐身旁,被邀去看草原風光的少女從後麵轉出,沉默不言地為老人斟茶,一杯一杯複一杯,連飲三杯,老人歎息,道:
“終於到了此日。”
“原本以為此生無望……”
“汗王已死,借此挑動秦與北疆,挾北匈鐵騎而入中原。”
“驅虎吞狼,恢複我國家正統之日,當在不久了。”
在邊界。
有驕縱的侍女騎乘烈馬,過來傳喚。
王安風和契甌等人笑了笑,在少年羨慕的注視下,放下了那簡單樸素的馬尾琴,跟在侍女的旁邊,穿過一道一道層層交疊的北匈城池,走入了王帳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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