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女子輕聲問道:“這琴彈得如何?”
老人漫不經心。
“中人之姿。”
赫連磐低笑道:“既是中人之姿,在下有個法子,倒是可以稍微取樂。”
周姓老人笑容溫和,道:
“那麼,老夫拭目以待。”
琴音漸漸低昂,漸漸收尾。
正當此時,鳳湛芳突然回身舞劍,柔軟腰肢轉過一個令人驚心動魄的弧度,雙手手中之劍仿佛銀光掃過,在擦過左側時候,突有劍鳴聲低低而起,雙劍微亮,劍氣從劍鋒之上迸射而出。
肅殺淩厲,直往王安風一處而來,而琴音未絕,旁人口中驚呼,劍氣已過,琴弦儘數從中間而斷,七根琴弦根根斷裂,琴音突然變得刺耳嘈雜,錚錚然不絕。
劍氣散去,沒有傷到王安風。
他最後按下的手指頓在空中。
這飽含著琴師懊悔和痛苦的樂器最後隻是發出了一聲乾啞的聲音,黑色的眸子眯了眯。
周圍眾人愣了愣,那些個身材長大的匈族貴胄青年一齊拍掌歡呼。
赫連磐大聲笑道:
“好劍器,好劍舞!”
“中原人的樂器,軟綿綿沒有半點的筋骨,倒是最後借了姑娘的劍氣威風,發出來兩聲還能夠入耳。”
“公子海涵。”
鳳湛芳收劍,眼底有得意神色,卻又滿臉歉意,俏生生站在了王安風前麵,似乎是真的極極不好意思,親自捧了酒盞,躬身相送,十指白皙如玉,美人臉頰微紅,雙眸柔光。
周圍一雙雙眼眸便似是著了火,一下聚在了王安風身上。
區區一介樂師武夫。
王安風清晰感覺到了周圍的視線。
白錫材質的酒盞當中,烈酒微微晃動,北疆的酒,馬奶酒,色澤純白,但是若和美人的柔荑相比,那自然是黯然失色的。
柔軟的曲線,鬢角散開來的些許碎發,琴音雖然美妙,比不過女子香氣。
旁邊的樂師已經老老實實低下了腦袋。
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生怕會受到牽連。
這一杯酒,接與不接,都一定會惹來敵意和麻煩。
接了?是不識抬舉。
不接,更是不識抬舉。
上首席位處,赫連憐陽飲了一杯酒,若有所思:
“倒是我連累了他。”
“那名女子,薔薇雪的人,恐怕是和赫連磐那一派聯係在了一起,不知道這裡是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他們居然大著膽子,打算要試探試探我……”
“周家的老家夥肯定猜到了什麼,但是現在裝聾作啞,打算做壁上觀。”
女子不愉地輕聲咕噥。
“當年南朝流亡的世族進入草原,有好有壞,帶來了許多草原上沒有的新奇物件,帶來了中原的有趣文獻,可是也帶了勾心鬥角的本事,往日那般簡單的日子是不存在了。”
“不過,也不枉我路上找到了這樣的一個好棋子。”
“看起來他們果然是有些打算的。”
旁邊有著一雙明亮褐瞳的女子不言。
赫連憐陽似乎覺得自己這樣夜不地道,補充道:
“隻要他進退有度些,不要吃了虧,我不會虧待他的,黃金是要給的。”
想了想第一次相見時候,對方不卑不亢的模樣,補充道:
“想來應當不是什麼問題。”
眾多視線當中,王安風看著眼前的柔媚女子,腦海中卻升起另一句話。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唯獨這個時候,王安風會覺得當年聽到那唬小孩的話是有些道理的,眸子環顧左右,爽朗大笑,似毫無心機的赫連磐,眯著眼睛的紅袍老者,赫連憐陽,一雙雙視線。
已來之人,未到之人。
豐富的經驗讓王安風意識到,自己大約又入了局。
不過,在選擇往這邊來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局麵,此刻諸般選擇,最好是打太極,不卑不亢地將矛頭轉移,將自己從這亂局當中摘出來。
可是他看到眼前柔美的女子,心裡頭就想起了那一夜所見事情,覺得不能這樣簡單過去。
心下笑著歎息,肩膀放鬆下來,灑然起身。
一家,兩家,三家。
亂局啊,亂局。
女子敬酒謝罪。
王安風灑然一笑,伸手從鳳湛芳手中接過了酒盞,一飲而儘。
然後將手中酒杯擲下。
鳳湛芳嘴角笑意盈盈起身。
赫連憐陽皺眉,紅袍老者嘴角笑。
就在這個時候,王安風右手抬起,輕描淡寫,勢若千鈞,一掌抽出。
啪!
鳳湛芳措手不及,左臉頰上登時間就有了一個大手印,這樣的出手過於令人詫異,幾乎毫無道理,她居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雙眼之中甚至於還有一絲茫然,直到那火辣辣的感覺升起。
當下心中騰起了一股怒意,手中之劍瞬間抬起。
她是武者,是一位已然踏足了六品境界,未來定然會成為江湖一地高人的武者。
劍器鏗鏘若雷鳴。
王安風反手第二掌。
說過兩下,就是兩下,不多不少。
頓了頓,然後是第三下。
為此琴。
劍器縱橫交錯若流影。
薔薇雪門派當中嫡傳的劍術妙法,卻隻是斬過了殘影,連一絲發絲都沒有沾到。
正如鴻落羽戲言,所謂少林禪宗,最重基礎。
便是尋常招式,平平一掌拍出,浩大內力加持之下,足以劈山斷海。
王安風一身佛門氣機,全部都是自己苦修而來,浩浩蕩蕩,沒有窮儘,便是隻用出了一成,破體時候,亦是洶湧若雷鳴奔流。
此刻一掌平平拍出,毫無半點花哨,然則氣機流轉,勾動天地,右掌邊緣,氣機流動迅猛,而周遭祥和,仿佛掌上一道龍擊水,將女子身形拖向自身。
啪的一聲清脆。
鳳湛芳的麵頰朝著一側偏了偏,踉蹌一步,發髻散亂。
那一根玉鳳簪甩出去,砸在地上,斷成了兩截子。
白皙如玉的麵龐上,肉眼可見地浮現兩個巴掌印,右邊那個更深些。
赫連憐**舉杯的動作停滯。
朱紅色大袍的老者眯著的眼睛睜開來。
整個前宴之上,儘皆變得死寂無聲。
藍衣樂師撩衣擺灑然落座。
我家先生教下棋,三千六百黑白子。
大師父卻隻一著。
那樂師神色溫和,目無餘子,右手撫在斷裂琴弦之上。
宮商角徵羽。
收尾。
錚然若雷鳴。
琴音回蕩於草原之上,勢遏飛雲,長川飛瀑。
驚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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